下过雨的巷子,水洗一般干净,祝九歌踩着石板路往里走,好看的黛眉愈发拧起。
这里真的能住人?
走到深处,只见破烂的茅草屋里,几个小乞丐围在一起,稚嫩的声音窸窸窣窣讨论些什么。
见有人走近,全都齐刷刷地扭头看过来,一双双乌黑发亮的眼珠子警惕地瞧着来人。
“你是谁?”个子最高的厉声质问,攥紧了拳头做防御状。
祝九歌耸了耸肩,极力压下心中不快,一边抬脚往前一边回应,“我来找人。”
声音同样稚嫩,却有着同龄人没有的自信与张扬。
“你找谁?”
“狗顺。”
祝九歌轻轻抬眸,表情开始不耐烦。
继而看见小乞丐们惊慌失措的模样,有人往后看,有人眼神不善。
祝九歌嘴角一勾,就是这里。
“我们不认识狗顺,赶紧滚吧。”还是那个高个子乞丐,言语更加犀利。
祝九歌懒得与他交涉,叫不醒装睡的人,那就换个方式。
忽地,祝九歌手掌一挥,泛着银白光的碎银洒满一地,顿时引来一群“野狼”虎视眈眈。
见着他们垂涎欲滴模样,祝九歌朗声喊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捡。”
猛然间,小乞丐们如狼似虎往四周散去,犹如沙漠中发现猎物的孤狼,两眼放光。
高个子乞丐神色慌乱,立即试图喝止,“不准捡,都给我回来!”
可那些孩子哪能将他的话听得进去,好几个因为争抢不均而动起手来,丝毫没有理智。
“我的,这是我的。”
“我先看到的,是我的!”
“……”
祝九歌双臂环胸,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静静地瞧着这出好戏。
高个子乞丐彻底坐不住了,走出破屋子挤进人群中劝架,最后却被无情推搡出来。
他跌坐在地上,愤恨不已。祝九歌抬脚走上前,屈膝蹲在他身前,颇有意味地瞧着他。
脏,乱,臭。
祝九歌嫌弃地撇了撇嘴,“都这般模样了,还故作矜持,何必呢。”
“哼,有钱了不起啊,就是因为你们这些有钱人心太黑,世道才会如此黑暗,百姓苦不堪言。”
高个子乞丐怒气冲冲,因着牙齿缝隙过大,满是腥味的口水下雨一般喷洒而出。
祝九歌急忙侧身躲闪,忍耐亦是到了极限,起身往破屋里走去,脚下突然一紧,那高个子乞丐死死拉住她的脚踝。
“松开。”祝九歌冷声道。
“狗顺已经收到惩罚,你不能再伤害他。”
祝九歌后脚跟忽地一抬,高个子乞丐痛哼一声,下巴受到重击仰头倒去,满口鲜血地躺在地上,双目赤红。
祝九歌拂了拂衣袖,冷笑着轻语一句,“不自量力。”
走进屋子,祝九歌眉头拧得更紧,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简直堪比猪圈,满地潮湿的稻草,连块像样的床单都没有。
唯一一块还算完整的白布下正蜷缩着一个孩子,双眼充满恐惧,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
“你,你是,军……的人?”
祝九歌挑眉,回答道:“没错。”
话音刚落,只见狗顺更加畏畏缩缩,声音逐渐削弱,“东,东西被,被拿走了。”
祝九歌眸色一变,蓦地呵斥:“胡说八道,我从军营一路跟过来,不想死的话,把东西交还与我,我既往不咎。”
“真,真的。”
狗顺情绪激动之下不停咳嗽,祝九歌根本不会听他的说辞,一把掀开白布寻找丢失的衣物。
稻草里没有,四周亦无。
祝九歌一怒之下,一脚踢翻眼前的稻草,满是霉味的稻草洒满一地,难闻至极。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偷的东西在哪里?否则我杀……”
狗顺匍匐在地上,鼻涕眼泪横流,无比真诚,“饶命,好汉饶命,真的被人拿走了,是一个男子,高高瘦瘦的,手里握着长剑,是他拿走了你的衣物。”
紧拢的手忽然顿住,祝九歌脑海里突然浮现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来。
难道,是他?
见着她垂眸沉默,狗顺更加慌张,“我没有骗人,真的是他,拿走东西以后,他,他往宫里方向去了。”
祝九歌冷笑,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你带我去寻他。”
“可是我……”
“找不回我的东西,你也活不了。”祝九歌声音清冷,杏眸中显露隐隐怒气。
狗顺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跟着祝九歌出了巷子,身后那群乞丐还在争吵着银子的归属。
“我问你,那人身边还有没有别人?”
狗顺想了想,摇头否定。
祝九歌蹙眉,又问道:“他可有说过什么话?”
“他一看见我就拔刀,我当时吓坏了,根本记不住他说了什么。”
定鄯不说话的时候确实挺吓人的。
祝九歌嗤笑一声,胆子小还到军营偷东西,的亏遇到从宫里出来的萧承冬,才保了一条小命。
“你要进宫找他?”狗顺挠头,似乎很是为难。
祝九歌如实回答,“去不了。”
“那我们……”
“自然是有别的要事。”
祝九歌不再搭理他,一路上听着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倒是也解闷。半柱香后,祝九歌终于松了一口气,步伐也欢悦不少。
管事的人见着她,立刻迎了上来,“九小姐,您终于来了。”
祝九歌颔首,继而身子一歪,身后矮小的狗顺面色不佳,磕磕巴巴道:“这,你,你是个人贩子?你要把我卖给黑心人家?”
“说的什么话。”祝九歌摆了摆手,朝对面忙碌的人群努了努嘴,对狗顺说,“本小姐那件大氅可值不少钱,加上方才给你那些兄弟们的银两,你这辈子加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还不起。”
停顿片刻后,话锋一转,祝九歌勾唇,眼里满是笑意,“这可是个好地方,累是累了些,但是包吃包住,报酬也不低,做工赚的钱,就当还债了。”
听见包吃包住,狗顺双眼放光,连着那些满是泥土的男子叫他羡慕透了。比起饱一顿饿一顿,靠着偷盗为生,不知何时会丢掉小命,饥寒交迫的日子,他更向往遮风挡雨的屋檐。
管事的瞧了瞧狗顺,甚是嫌弃,“九小姐,您带来的这孩子瘦瘦弱弱的,看着可不想会干活的料,我这里的活可不轻松……”
“诶。”祝九歌抬手打断管事,扭头看向狗顺,狗顺也听出管事的意思,立刻挺直了胸脯,中气十足,“我有的是力气。”
祝九歌满意地勾唇,继而看向管事,故作疑惑状,“对了管事的,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