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空间，祝九歌的位置离萧野最远，萧承冬哈哈大笑，揶揄道：“你们两个也是奇怪，当初那么要好，祝九歌你真是年纪小没心没肺，这么快就换了玩伴，如今容君一人，瞧着苦闷得很。”

忽尔听不出门道来，只觉得这是在夸他这个新玩伴，不好意思道：“谁让我俩是冤家呢，不打不相识。”

祝九歌抿嘴，一道火热的目光正在盯着自己，她轻咳一声，视若无睹偏开头。

不过入了一个冬，只要牵扯到萧野的事，都能引起别人对她的口诛笔伐，尤其是宋嫣然，恨不得搬进萧府去贴着萧野。

经过大哥一番教导与军营里兄弟们的相处，祝九歌逐渐懂得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也终于明白当初萧野与萧承冬争执的利益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当今太子生母萧皇后，是萧承冬与萧野亲姐姐，萧家自然坚定地站在太子一边。

而祝尚清表面看似更倾向于看好太子继位，但仍旧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也十分看中祝家。

因此萧家便合计，利用联姻将萧祝两家结为亲家，以此彻底拉拢家。

后来，祝九歌便明白了，自己在萧家眼里，不过是太子顺利登上皇位的棋子。

而萧野，对她这颗棋子也越发上心，当他越靠近，祝九歌越想逃离。

她生来就是部落继承人，众星捧月万人敬仰，何须要被宣国男人进行操控，谋取利益。

至始至终，萧野只是静静地坐着，偶尔搭上一嘴，毫无情绪。祝九歌更甚，她连一个字也不吐，撇开脸闭眼休息。

车里温暖，祝九歌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马车在雪地里缓缓前行，不知过了多久，她被忽尔叫醒。

“祝九歌，醒醒，我们到家了。”

懒懒地睁眼，祝九歌伸了个懒腰，马车空间小，一不小心就撞上车身，冬日磕着碰着，得疼上好一会。

拳头落在窗沿之前，被一双手及时揽回，掌心很暖，祝九歌瞬间清醒，立刻挣脱开来。

萧野悻悻收回手，仍旧笑着：“小心些，别磕着。”

“多谢萧二公子。”

随着忽尔下了马车，祝九歌脑海里全然是萧野在不同情景下的笑容，第一次见面他就在笑，第二次见面更是笑得叫人动心。

每一次他都笑，以至于祝九歌觉得他就是这个样子，可那日他惊慌又冷漠的表情，却让她觉得太过陌生。

“你和萧二公子，有点不对劲。”忽尔笃定地分析起来。

“你是不是和二公子有过节？大哥我可提醒你，这萧家的人你可千万打不得，弄不好，要杀头的。”

“你想多了。”

祝九歌缩紧脖子往前走，很久后回头一看，一连串弯弯曲曲的脚印，在漫天雪地里十分醒目。

忽尔父辈在大江南北闯荡，在他十岁时，父亲和伯伯生意终于有了起色，一家子承包南北航线的来往贸易，若不是宣国重农抑商，忽家地位绝对不止于此。

不用忽尔介绍，忽家上上下下都认识祝九歌，自然不敢怠慢，祝九歌从未经历过这么大的场面。

一群女人围着她，上下打量间不忘点评，仿佛她就是一件玩具。

“长得粉粉嫩嫩的，真好看。”

“天冷了，耳朵有些皲裂，哟哟，真可怜。”

“那是萧将军的军营，又不是菜市场，指定要受些苦的。”

“听说不足十三，身子消瘦了些，力气倒是不错，和我们家忽尔有些般配。”

众人叽叽喳喳，震耳欲聋。

不只是因为天冷，人反应迟钝，祝九歌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她们聒噪。

“好了好了。”

忽尔上前将诸位姨娘散开，神色尴尬，“客人第一次上门，各位姨娘别把人吓着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慢慢聊。”

其中一位姨娘捻着兰花指，招呼姐姐妹妹们各自回了屋子。

人都散去，忽尔赶紧坐在她旁边，斟上一杯龙井，解释道：“我父亲这些夫人，整日里在家中憋坏了，好不容易见着新鲜人，有些兴奋了，见谅。”

祝九歌掰着手指头数数，不禁点头佩服，“十五个……你父亲长得很英俊吧？”

忽尔摇头。

“我和父亲长得一模一样。”

祝九歌：“……”

忽尔咧嘴一笑，“可我父亲很有钱，所以那些姨娘都心甘情愿跟着他。”

“你们相处得挺融洽的，姨娘多，但对你挺好。”

祝九歌不由得想起家中那位二夫人和六姐姐，争强好胜、善妒，时至今日，她们都不曾好好说过一句话。

“你听过一句话吗？”忽尔突然问道。

“什么？”

“有钱能使鬼推磨。”

“何解？”

“她们看上的不是我爹，而是我爹的钱，能让她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祝九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同理，部落里那些男人拼了命地讨好母亲，也并不是因为母亲有多美丽，而是因为她族长的尊贵身份。

——

瞧着摆了一桌的饺子，祝九歌咂舌，也太丰盛了吧。

“不知道九小姐喜欢什么口味的，吩咐厨房随便做了几种馅，九小姐尝一尝味道如何？”

丫鬟站在一旁，祝九歌筷子落到哪里，她就解说到哪里。

“这盘是猪肉馅的。”

“九小姐，那盘是牛肉馅的。”

“这一盘是兔肉馅的。”

“那是羊肉馅的。”

“鹌鹑馅的。”

“鹿肉馅……”

对于无肉不欢的祝九歌而言，这顿饺子简直堪比山珍海味，与忽尔二人吃了整整四桌才打嗝作罢。

捂着撑起的肚皮，祝九歌瘫在木椅上，一步也挪动不得，脸上尽是惊叹之色，“忽尔你家厨师手艺真不错，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

“你若是喜欢，改日再来，换个花样给你做。”忽尔拍了拍肚皮，很是豪爽。

“那就多谢忽尔兄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两人差些笑岔气，望着窗外漫天飞雪，祝九歌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雪白之下，猩红晕开，大地一片血色，渺小如蝼蚁的人们，拼了命地大叫着往前冲，刀光剑影，一片苍茫。

突然，祝九歌心里冒出一个念头来，如果那日，身披银白盔甲，策马出城的人是她的话……

思绪被忽尔打断，“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祝九歌沉下眸子，蹙眉道：“没什么，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事，我得先走了。”

“我家有马车，送你就是。”

“不用了，今日多谢款待，改日我请你去醉霆楼吃酒。”

祝九歌匆匆离开芙蓉街，路上零零散散几个路人，祝九歌顺着雪少之处，一直走到某个逼仄的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