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眠摇了摇头,并表示,“夫人思想前卫,一向讨厌宫中做派,不过与皇后倒是来往频繁,小姐听夫人话,准没错。”
“今日听了长孙明月一番话,真是令我大跌眼镜,想不到她居然是如此看待自家人的。”
祝九歌脑海里总是出现“棋子”二字,当初在将军府,萧承冬亦是如此,想撮合她与萧野,近而为太子献力。
她何尝不是一颗棋子,可萧野与她表明心意后,却是一下子忘记此事背后的利益。
祝九歌心情复杂,这难道就是人们常说的,情难自已,终究要自讨苦吃。
“最是皇家无情,小姐也莫要奇怪,走好自己的路即可,奴婢只希望夫人和小姐平平安安。”
祝九歌心里暖暖的,从抽屉里拿出新买的蜜饯喂进春眠嘴里,“春眠你放心,以后我当大将军了,封你做将军身边尊贵的大丫鬟。”
“好好好,奴婢等着小姐的大丫鬟名分,水烧好了,奴婢吩咐人准备一下,小姐沐浴后快些歇息吧。”
春眠是个手脚麻利的,转眼间祝九歌已经泡在木桶里,任由春眠搓着背,睡意渐渐上头,祝九歌闭上眼睛缓缓进入梦乡。
时间过得极快,祝府挂满红灯笼,门户贴着红底黑字对联,祝九歌最喜欢大门口的灯笼,像大柿子一样诱人。
欣赏之间,熟悉的温柔声从门内传来,“九歌,快些进门,小心冻着身体。”
祝九歌循声望去,急忙跑进门里,拉着嫂嫂回房,学着春眠碎碎念,“嫂嫂你怎么穿着薄衣就出门,我看,最先冻着的可不是我。”
“调皮,今儿个大年夜,是个好日子,母亲叫我看着你,千万沉住气,别与二夫人院里有不快。”
“嫂嫂,你就放心吧,我才不和她们一般见识。”祝九歌撇了撇嘴,嘴上算是答应了。
鞭炮齐响,万家灯火,团团圆圆,祝九歌在一众长辈的调侃和呵护中度过大年夜,可她心里终究是空落落的。
萧野现在应该也在庆祝新年吧,天气这么冷,他应该常常咳嗽吧,心疾那么难熬,他应该很痛苦吧。
突然间,二夫人阴阳怪气的声音准时响起,“哟,九歌这是怎么了?长辈们不过开个玩笑话,怎么就生气了呢!”
祝九歌刚刚拧眉,桌下的手就被嫂嫂握住,缓缓拍了无声两下安抚。
祝九歌忽地笑得单纯灿烂,“二夫人看错了,哥哥们都了解我性子,也都与我亲近,所以才开玩笑不是吗?”
“呵呵,原来是我误会了,九歌自然是祝家的掌上明珠,哥哥们疼爱是应该的。”
“不是应该,是……”
祝九歌下意识还嘴,谁知嫂嫂力道愈发重,祝九歌顿时闭了嘴,愤愤地吃了口鸡蛋羹。
二哥看了眼父亲脸色,伸出筷子夹了菜往二夫人碗里放,“娘,今儿大年夜,你忙前忙后辛苦一天了,来,多吃一点。”
“多谢我儿。”
二夫人脸色悻悻,最终还是乖乖闭了嘴。
餐毕,祝九歌心情郁闷,正想着离席出去透透气,父亲开始出声,以至于所有人正襟危坐。
当然,除了祝九歌和三哥,两人坐姿随意慵懒,祝九歌被父亲扫了一眼,表情很是无奈,却也没说什么。
“今年,我们祝家多了个好儿媳,为父很欣慰,你们都该向你们大哥学习,家庭、事业有成。”
话音刚落,祝九歌瞅见大哥和嫂嫂相视一笑,画面极其温暖,令她心生艳羡。
“二君呢,一直跟在我身边,他的性子我最是了解,皇上看重他,金羌国公主样貌出众,端庄大方,以后过了门,你们要多照顾。”
嫂嫂立刻应声,“父亲放心,孩儿定真心待公主,视公主为自家姐妹。”
“老爷,你说的可是真的?我们二君可真有出息,有出息!”二夫人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可祝九歌发现,除了二夫人和六姐,在座的人都没有任何表情,并且,父亲和二哥眼里隐着淡淡忧伤。
这道圣旨,想必不是件好事,祝九歌心里默默记下——金羌国三个字。
突然,父亲长长叹了口气,“祝三君,祝四君,把外面当作家,把祝府当作菜市场,两个浪荡子!”
三哥一副云淡风轻无所谓模样,而四哥却是深深低下头,好似不服气,祝九歌低头望去,果然桌下风光更甚。
三夫人掐了四哥好几下,他才乖乖闭了嘴。
“我与你母亲商量过了,既然你喜欢自由,游历家这个身份也未尝不可,只要二十岁之前娶妻生子,为父绝不干涉你的未来。”
“遵命。”
三哥明显有些惊讶,高兴之下又多喝了几杯。
“祝四君……不谈也罢,家里剩下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五歌、六歌年纪相仿,过了这年,也该考虑结门亲事,广陵侯府就不要再去,是非之地罢了。”
二夫人心虚地低下头,祝九歌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接下来,该是对她的安排了吧。
父亲瞥了她一眼,又气又好笑,“你挺直个腰杆,是怕为父说了你不乐意的事?”
祝九歌嘿嘿一笑蒙混过关,也引得众人发笑,桌上气氛缓和不少。
“萧将军对你的评价很高,为父真是没想到,你竟有当武将的潜质,不错。”
祝九歌骄傲地咧开嘴笑,不料父亲话锋急转直下,“可若是不读书识字,肚子里没有墨水,什么女将军,不过是空谈罢了。”
“孩儿力气很大,轻功也了得,军营里打得过我的没几个。”祝九歌一脸不服气。
“看来萧将军还没教你兵法,也罢,为父不多唠叨,待你回了军营,自会领悟。”
得益于父亲的“自我克制”,祝九歌早早从饭桌上离开,心中更加郁闷,直接坐在门口生闷气。
脑袋深深埋进双臂,祝九歌大口呼着热气,后背一耸一耸地,瞧着十分单薄委屈。
“凭什么做将军还要读书,我就不读,就不读,讨厌死了!”
祝九歌瓮声瓮气小声抱怨,蓦地听见一阵轻笑,柔软如和煦春风,祝九歌顿时怔住,久久不敢抬头。
“小淘气包,地上凉。”
祝九歌心头突然涌上一阵心酸,虽有多般埋怨,还是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瞧他。
多日不见,他竟然更加显瘦,脸色愈发苍白虚弱,祝九歌突然狠狠地拍开他的手。
“送去的药你也不吃,辛辛苦苦写的信你也不回,还有,不准给我取外号,难听。”
萧野再虚弱也是个男人,很快将她拉住,语气温柔,很快顺了祝九歌炸开的毛。
“对不起。”他轻声道。
祝九歌终究是年纪小,心性全然显露在表面,禁不住如此场面,顿时趴在他怀里哇哇大哭。
“你不理我,爹爹也说我,别人也欺负我,呜呜呜,我讨厌你们!”
“九歌。”
祝九歌哭得汹涌,哪里还能顾得上萧野语气中的不忍与怜爱。
直至很久以后,祝九歌才恍然大悟,一切不过是幻影。
面对祝九歌的委屈,萧野抚摸她的秀发给予安慰,祝九歌发泄完了,也反应过来,急忙要将萧野拉进门。
“我,我忘了你的身体……”
“无碍,九歌,今日多有唐突,况且是大年夜。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见你安好便放心了,改日再来登门拜访。”
听到他说专门来看望自己,祝九歌心中郁闷全消,剩下的都是跃上心尖的喜悦。
“好吧,那,我送你回去。”她一直记得冷大夫的叮嘱。
伸出的手被萧野反客为主握在掌心,冰冰凉凉却感觉不到冷意,那双眸子盛满世间温柔。
“今夜,我陪你守岁,可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