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看到了?”老太太瞪了她一眼,端着碗饮尽汤药。
收回碗,祝九歌满意离开。
里面都是病人,她没敢待太久,老太太也一直赶着她走。
“知道了祖母,您好好养着,孙女很快接您回家。”
老太太忙着去照顾别人,没怎么和她说话,“你别乱跑就成,我可不想和你关在一起。”
祝九歌失笑,还是每天都来喂药。
老太太说累了,也就懒得管她。
里面的病情是控制住了,可外面染上瘟疫的人越来越多,官府也觉得奇怪。
“明明已经控制住了,怎么又卷土重来了?”县太爷面色焦急。
常安名声大,威望高,自然被叫来商议,祝九歌随之前来。
“大人,此事恐怕有蹊跷。”常安道。
“怎么说?”
“这病情是一波接着一波,并不是集体爆发,想来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恐怕......”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不对劲。
尤其是县太爷。
“常掌柜的意思是,有人对显阳不利?”
祝九歌站在常安身后,亦是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显阳,怕是要遭难了。
自打提高警惕后,城门关闭,不允许随意进出,祝九歌率领常安等人奔波在控制瘟疫前线,不过几日时间,就将感染瘟疫之人集中救治。
每日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有多少人康复,又有多少人感染。
康复的人寥寥无几,染上瘟疫的人却越来越多,医馆的药都拿过来了,仍旧不够。
而城外情况似乎更加严重,每日都能闻到焚烧尸体的气味,城内城外人人自危。
感染源头始终没有查出来,祝九歌照顾完老太太,直接领着常安去了县太爷府上。
“你们要亲自查?”
常安颔首:“大人,您府上最近也不太平,官府里衙役过多,若是出去回来感染了就麻烦了,不如由我玄机阁代为追查。”
县太爷巴不得这样呢,显阳感染瘟疫的事已经上报朝廷,派人来还得好一阵,周边各县已经出现瘟疫,无暇顾及。
只能自救。
“那就摆脱常掌柜了,常掌柜不愧是我显阳的大家,仁心呐。”
“大人谬赞,既如此,大人可否将之前查的线索交于我......”
“好,好,二位稍等。”
县太爷急忙从书架上拿出几张宣纸,上面详细记载了这几日追查的线索。
祝九歌瞥了一眼,轻咳一声后表示可以了,常安再次行了礼,而祝九歌已经迈出书房。
“常掌柜,你这小厮......”
常安微微一笑:“这是我家公子。”
“公子?”
二人并肩离开,县太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常安哪里来的公子?
出了府,祝九歌冷嗤:“敷衍了事,这是什么父母官!”
“小姐慎言。”
“你看看追查的都是些什么线索?比厕纸还要难以入眼。”
常安:“......”
虽然,但是,还是有一点用的。
靠着这几张纸,他们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
“孙牛二家有五口人,有四人染上瘟疫,且都是第二次感染上的,而另一人却没有记载。”
“回九小姐,另一人是孙牛二亲爹,瘟疫爆发前就死了,估计是衙门的人调查时敷衍了事,和户籍上的人口串了。”
祝九歌盯着那字眼,叩响桌面,“他爹是怎么死的?”
底下人回道:“据说是病死的。”
“什么病?”她直勾勾盯着那人。
眸子像鹰一般瘆人,她知道他答不上来,与其在这里耗着,不如直接去找孙牛二。
孙牛二一家被隔离在小帐篷里,祝九歌和常安出现时,他们夫妻俩正在给孩子喂药。
见了常安,直接跪下磕头。
“多谢常掌柜救命之恩,我孙牛二没齿难忘。”
一道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是吗?”
孙牛二抬头,是常安身边的小厮,戴着口罩目光清冷。
“这位是......”
常安依旧如此介绍:“这是我家小公子。”
“小公子?哦哦,小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
她暗暗翻了个白眼,脸都看不到,一表人才个屁。
瞥了一眼旁边的两个小孩,一个十岁左右,一个不到三岁。
都眨着眼睛看着她,倒是无辜。
祝九歌心下一软,找了个借口:“外面有些药,你出来拿一下。”
“多谢小公子。”孙牛二自是高兴不已。
留媳妇在帐篷里,自个跟着出来拿药,殊不知祝九歌根本没药给他。
“常掌柜,小公子,这是什么意思?”孙牛二警惕的看着他们。
常安儒雅如常:“莫慌,我家公子想问你几个问题。”
一听这话,孙牛二瞬间没了好脸色。
“问问题?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老婆孩子还在等着我,我先回去了……”
还没走出两步,两道黑影拔刀挡在前面。
“这是什么意思?”
孙牛二想喊人,可周边除了病人都是常安的人。
祝九歌眸子微挑,“孙牛二,你爹得的是什么病?”
刹那死寂。
孙牛二脊背僵硬,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又听她问:“你爹死了,你连守灵三日都未完成,就匆匆抬上山下葬,这是怎么回事?”
孙牛二双腿都在颤抖,支支吾吾回答不出来。
“你爹死了,官府为何不知?上报的人口仍旧是五人?”
祝九歌声声严厉,最后一句直接吓得孙牛二跪倒在地。
她想上前,被常安拦住。
“当心。”
祝九歌也就停下,面色阴冷:“你若是不说,今夜我便领着人去开棺验尸。”
“不行。”
孙牛二扭头跪来,“小公子,求求你放过我爹,让他安息吧。”
祝九歌怒不可遏:“我放过他,谁来放过这全城的百姓?”
全城百姓,哪一个不无辜。
常安沉眸,“孙牛二,你爹身体比你还强壮,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如实回答,我家公子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听了常安的话,孙牛二才恢复一些理智。
“常掌柜,小公子,我也不知道啊,我爹突然间就病了,还说着胡话,我把他关在家里,谁知道他翻墙逃出去,回来后就死在家门口了。”
“犯病之前可有出过城?”
“这个……城外有块地,我爹想着就翻新种点东西。”
祝九歌眯着眸子,又问:“你爹说了什么胡话?”
“胡言乱语说一些听不懂的话。”孙牛二如是答。
祝九歌目光一冷,“恐怕不是胡说吧!”
“这……”
“你爹得的什么病?”祝九歌冷笑勾唇。
那目光冷如冰,孙牛二脊背一阵发凉,这位小公子是有备而来。
“你爹早就感染了瘟疫,他想说服你们一起染了这全城百姓,你害怕了就将他关起来,他却偷偷跑出去,这场瘟疫都是因他而起。”
祝九歌声音逐渐清冷,听了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孙牛二目瞪口呆,手脚冰凉。
又听祝九歌继续说:“你害怕事情闹大,就把他杀了,连夜抬上山埋了,可事情的发展你无法控制,甚至于你们全家都染了瘟疫。”
常安暗暗叹息:“孙牛二,这事错不在你,你不必担心,我们来只想了解你爹和什么人接触过。”
祝九歌嗯道:“说来你做了一件好事,玄机阁定会保你一家周全。”
此话就像是一颗定心丸,孙牛二很快平复下来。
对着常安和祝九歌磕了三个头。
“多谢常掌柜,多谢公子,我说,我都说。”
原是孙牛二他爹不知在城外认识什么人,整天念念叨叨要带他赚大钱,时不时就消失几天,瘟疫爆发前他从地里回来后就开始拉着孙牛二和孙牛二媳妇胡说八道。
“我爹说,那人不小心泄露天机,只要和城里百姓说几句话,就能吸走他们的好运到自己身上,让我和我媳妇也一起……”
“泄露天机?”祝九歌挑眉。
孙牛二摇头,“我也没见过,我跟我爹说他染了瘟疫,他骂我猪脑壳,我和我媳妇实在没办法,才将他关在家里,再想办法治疗,可他却偷偷跑出去,染了一城的百姓。”
孙牛二提到自己爹死的那段眼泪在眼眶打转。
“我爹疯了,我没想着杀他,可我没办法,我爹不死,衙门查起来,死的就是我们全家。”
孙牛二低声哽咽,常安于心不忍,叫人带他回去好生看着。
回到玄机阁,祝九歌神色凝重。
常安面露担忧:“小姐,这事恐怕牵扯甚广,不如……”
祝九歌抬眸瞧他,忽的苦笑。
“常伯,我的家就在这里,我还能去哪里?”
那双眸子实在像极了婉儿夫人,常安面色含痛,直接跪了下来。
“此处不可久留,我令人带小姐暂且离开,等事态稳定了再回来也不迟。”
“我走了,祖母怎么办?”
“祝老太太我会用心照顾,定不会有闪失。”
祝九歌起身到书柜前,盯着满目琳琅的书籍。
“常伯,周围县都染了瘟疫,而显阳是中心,无论东西南北,都飞不出一只苍蝇,你叫我往哪里去?”
“两年前祖母没有抛弃我,如今我也不能忘恩负义,况且我功力比你们厉害,该小心的是你们。”
她留意已决,没有人能改变。
常安朝她一揖,“既如此,常安定护九小姐平安。”
……
孙牛二爹是感染源的事被瞒了下来,接下来就是调查给孙牛二爹泄露天机的人是谁?
越少人知道越好,祝九歌策马出城,城外搭了救灾棚,孟大夫正在给病人熬药,士兵拖走几具尸体,不远处浓烟四起。
“孟大夫。”
祝九歌上前询问情况:“城外情况不乐观啊,死了有多少?”
“哎,死了一半了,闻着那味了吗?我这辈子还没闻过这么凄惨的味道,都是平日里说得上话的熟人,就这么没了。”
祝九歌目沉了沉,又问:“城外没染瘟疫的人,多吗?”
“不多了,这瘟疫来的突然,基本都染上了,没染上的,也就是那几家不常出门的鳏寡孤独。”
鳏寡孤独……
祝九歌找到孟大夫说的那几家人,无一例外都是独居者。
前几个都是腿脚不便的老人,他们不敢靠近,祝九歌亦离得远,最后一家出来的是个中年男人。
跛脚,精神头十足,捂着口鼻站在门口。
“丫头,你有什么事?”
祝九歌打量他两眼,而后道:“我是玄机阁常掌柜的小厮,前来拜访几位没感染瘟疫的幸存者。”
听到常安名字,男人顿时放松警惕:“哦,原来如此,多谢常掌柜,我挺好的。”
“是吗?”祝九歌笑。
男人亦笑,“是的。”
祝九歌突然冷下脸,“你可认识孙大牛?”
孙牛二他爹。
男人笑容逐渐消失,满脸阴郁。
见势不对,转身就要跑,忽的寒光一刺,男人哎呀一声吃痛,直溜溜磕在门槛上,摔了一嘴血。
祝九歌也不靠近他,收了软剑顿足原地。
“是谁指示你这么做的?”
声寒如冰,弑杀之气浓郁,“不说,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那人嘴里吐着血泡泡,始终嘟囔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祝九歌嗤笑,狗屁天机不可泄露。
上了台阶,那人哆嗦着往后退去,谁知祝九歌根本没看他,而是打量房子里的布置。
目光一凛,墙壁上竟挂着一把胡人弯刀。
男人想上前去拿,后背一疼,再度摔倒在地,闷哼吃痛。
祝九歌踩在他后背慢斯条理的蹂躏,“胡人给了你什么好处?满城的百姓因你而死,下了地府,你如何向他们交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
看似疯疯癫癫,实则心虚逃避。
祝九歌直接挑断他的手脚筋,搬了张凳子坐在前面,不急着审问,慢慢欣赏他的痛苦和无助。
那人见她不说话,开始还洋洋得意,谁知她就这么坐着,时间长了,叫人心里没底。
日落之前,祝九歌终于起身,“胡人没有这种头脑,麻烦你转告你的主子,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他偿命。”
男人目露惊诧:“你是……”
末了,她又扭过头来,身后满目圣光。
嘴角缓缓勾起,幽幽道:“天机不可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