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老太太下葬这一日,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山上一片朦胧,那几座坟墓却格外清晰。
祝九歌跪在祖母墓前,心里空落落的,就像心脏被掏空一般麻木。
三哥生死未卜,现如今祝家只剩她一人,立于冰冷的天地间,不敢回头,更不知前路。
她跪得笔直,倔强得犹如一座雕塑。
常安一行人随她跪着,遥遥望去,一派庄严肃穆景象。
玄机阁长老与周王殿下皆在,无人敢上前打扰,整座山林只剩风吹雨打的声音,落入耳中凄厉不堪。
长孙寒一袭黑袍立在她身后,为她抵挡身后一切风雨,往后亦是如此。
夜色降临,祝九歌有昏昏欲倒之势,常安等人急坏了,却始终不敢开口搀扶。
忽的听一声高喝。
“跪别祝李氏!”
身后呼啦啦齐齐跪下,常安回头,满目惊诧,堂堂周王殿下,征伐沙场的大将军,竟跪一乡野妇人!
实在骇人听闻。
沉肃的声音穿过风雨,刺入众人耳中,令人无不咂舌,无不敬佩。
“孙婿长孙容君跪别祖母,今日在此立誓,此生只娶祝九歌一人,待其如吾,若有悔,天打五雷轰不过奈何桥!”
孙婿?
别说常安,连着长孙寒身后的亲信们都无比惊讶。
唯有定鄯一人神色未变,目光始终落在前方那抹瘦弱的背影上。
听到殿下此番诺言,她竟没有一点反应,这个女人可真是......
殿下以后有的是苦头吃!
祝九歌跪在墓前,一字一句将长孙寒的话听了进去,胸腔发烫似的活了过来,可她不敢回头,怕一回头,眼泪翻涌而出,怕一回头,她再也没法和祖母好好告别。
祖母,此番真的不是委屈了师父吗?
身后逐渐变得清静,直到她再也看不道祖母的墓碑,天彻底黑了。
一道黑影停在她身侧,缓缓蹲下,温热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声沉如钟。
“九歌,跟我回去。”
刹那间,紧绷着的那根弦没来由的断得四分五裂,眼泪如洪水一般汹涌而出。
“师父......”
祝九歌小心翼翼抓住他的衣角,疯狂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师父,我好冷啊。”
“没事,有我在。”
长孙寒眸子越发漆黑,将她捞入怀中,仿佛抱着一块冰,狠狠刺痛他的心。
她闷声哽咽,忽的抓着他的手臂,“师父,我不需要你发誓,我也不会嫁给你。”
抚摸的手指蓦地顿住,黑夜里瞧不清面色,祝九歌感觉到他的气息越发阴郁,欲要挣脱下一刻被拥得更紧。
“众人见证,本王若是言而无信,日后该如何统帅千军万马?”
“可是......”
“我发我的誓,与你无关,你若想嫁,那便好,你若真不想嫁,也无妨,反正我始终都是孤身一人。”
长孙寒将她拦腰抱起,亲信侍卫隐在林中,无一人敢上前帮忙。
殿下的女人,是未来的周王妃,碰一下都是大不敬,是要掉脑袋的。
从未见过殿下这般卑躬屈膝,如此耐心的哄着一个女人,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亦是如此。
“咱殿下这辈子,怕是要栽在九小姐身上咯。”
“王府一个女子都没有,实不相瞒我还以为殿下不喜女色。”
“殿下开窍得晚些。”
“闭嘴!”定鄯凝着多舌的部下,“不许背后随意议论殿下,被发现军棍伺候。”
“是,是。”
众人开始犯怂,军营里除了殿下,就属定鄯最得人心。
祝九歌躺在床上,脑海里都是祖母和长孙寒说的那些话,心里越发沉重。
师父以前那么讨厌她,如今却说要娶她,这感觉也太奇怪了。
丫鬟进门就看见祝九歌的脸像煮熟的虾,下了好大一跳:“九小姐,怎么脸这么红?怕不是生病了,奴婢这就去请军医。”
“诶~”
声儿还没来得及出,丫鬟已经跑了出去。
手指无奈的撘在床沿,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堪堪靠近,沉重有力,颇为焦急。
祝九歌看向门口,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翻了个身覆住面颊。
此举在别人看来颇为奇怪,长孙寒面色一沉,眼底无尽担忧,快步走到床边,语气却出其的温柔。
“九歌,是我,让我瞧瞧你可还好?”
他的声音低低的,撩人心弦一般酥麻。
祝九歌轻咳一声,瓮声回道:“师父,我没事,挺好的。”
长孙寒自然不信,坐在床边俯下身来拉开她的手,吓得祝九歌立刻弹坐起来。
“师父你做什么?”
像只惊吓的小鹿,可怜又可爱。
长孙寒眼神忽的一闪,很快定了心神,细细瞧着她的脸,漆黑的眸子极为严肃认真。
被看得久了,祝九歌更加发烫,直接偏过头,“师父,我真的没事。”
“一会儿让军医瞧瞧。”长孙寒压根不理会她的说辞。
祝九歌拧眉瞪着他,倏的发现今日的长孙寒格外不一样,可她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在她心里,长孙寒看似无所不能,实则有许多无奈,可对她,长孙寒一直都是竭尽全力护着,这些她心里一直都是知道的。
她最怕的就是长孙寒为了责任而娶她。
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尤其是长孙寒。
“师父。”
祝九歌沙哑着嗓子唤他,长孙寒凝神望着她,眼神聚集万般柔情。
“嗓子不舒服吗?”
祝九歌摇头,“我不是想说这个。”
“嗯?”
“师父,我决定了,我要随你上战场!”
她说完后眼神更加坚定,她知道长孙寒不会拒绝,因为他们成为师徒的原因就是为了上阵杀敌。
长孙寒沉默片刻,望着她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
“为了萧野?”
忽的眼神一冷,祝九歌攥紧被褥,恨意涌出胸腔。
“嗯,我要为祝家报仇!”
长孙寒没有再说话,只是掰开她紧攥的手指,然后放在手里慢慢摩挲,垂首间如玉如树,叫人不忍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军医小跑着出现在门口。
“老夫参加殿下。”
一声打破房中静谧气氛,祝九歌快速抽回手,指尖温度犹在,叫她心跳越发加快。
长孙寒无声弯了弯唇,出声:“进来!”
“诶。”
军医应着,推了门进来,长孙寒已经起身立在一旁,负手如芝兰玉树,似乎刚才摸着姑娘手的人并非他。
祝九歌暗暗瞪了他一眼,长孙寒捉住她的目光,极尽贪恋。
军医把完脉,不禁皱眉:“奇怪,九小姐并未生病。”
“咳咳。”
祝九歌脸更加燥热,磕磕巴巴解释:“多谢军医,我真的没事,就是屋子里有些闷热,小玉大题小做了,真的没事......”
“兴许是。”军医看了眼四周,窗户未开,门闭着,着实有些闷热。
说话间就要去通风,长孙寒就站在窗边,长臂一伸开了窗,风裹挟着雨水打了进来,他像个没事人一样拂了拂袖,矜贵依旧。
“先退下吧。”他望向军医,颇具意味。
军医微怔后,识趣的退下了。
祝九歌已经想好了掩饰的理由,长孙寒却后脚跟着出了门去,顺便把门带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