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绣学习民族学已逾八年,做过的田野调查不少于十次。她掌握的知识理论逐渐广阔与深刻,运用调查方法的技巧也逐渐熟练。
可她对田野调查的人际关系理解却越来越迷茫。
田野要想做得深入,她便必须与当地人进行密切友好的往来,这种关系一旦建立起来,边界感也会随之模糊。云绣很清楚,她与学校的同学朋友来往,助人为乐与人交心,都是因为他们是朋友,只是因为是朋友。
可她与田野里认识的人来往,对他们说好话,帮助他们,与他们谈心,是因为什么?因为他们是朋友吗?还是只是因为他们是她的访谈对象,对她的学术研究有帮助?
更无情地说,是有利可图?
云绣无法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他们就像是她的朋友,可离开了田野,或许他们日后不会再想见,不会再联系的,那么,他们还是朋友吗?
云绣陷入纠结的痛苦之中,和晓晚叫了她几声,才令她回神。
和晓晚有些沮丧:“姐姐,我是不是太笨了?”
云绣笑:“没有,你要是笨,就不会每次数学考试都能考满分了。”
“那你数学考试能考满分吗?”和晓晚问。
云绣摇头:“没有,我数学不能考满分。”这倒是实话,云绣数学成绩只能算是中上。
和晓晚乐起来:“那我比姐姐聪明!”云绣哭笑不得。
和晓晚找到了自信,又低头去背词语。
云绣沉浸于辅导功课中,放松下来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她得赶紧回去与老师同学会和,以免他们担心。
走到门口,嬢嬢过来拉她的手:“晚了,在我家吃饭。”
云绣赶紧嬢嬢,可还是摇头:“不了嬢嬢,老师在家等我吃饭。”嬢嬢似乎没听懂,和晓晚过来翻译几句,嬢嬢了然了,却叫她等一等。
没一会儿,嬢嬢从厨房里提了一袋子烤洋芋出来,塞给云绣。云绣感激又好笑。
嬢嬢大概是觉得,她爱吃洋芋。可转眼一想,以嬢嬢的家庭环境来看,洋芋大概是她眼下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云绣的情绪又开始起起伏伏。
越言辛再一次出现在了半路上。
云绣相当肯定,这不是巧合,越言辛又来找她了。她走过去,将手里一袋洋芋递过去:“吃不吃洋芋?”
越言辛:“……”
夜色已从东方铺开,西方晚霞燃烧,日将坠山。高原山区昼夜温差大,太阳一落,风便凉了许多。
越言辛一路走,一路剥手里的洋芋,指甲壳里掐了一些洋芋皮的碎屑,他清理干净,将剥得干净滑溜的洋芋递给云绣:“给你吃。”
云绣一怔,摇头:“我不饿。你吃吧。”越言辛的行动并不与她们一致,他自己有屋里的钥匙,云绣与老师同学出门前,在锅里给他留了早餐,可云绣想,越言辛大概还是饿的。
他胃口可大了,从前吃完饭,不到两个小时就开始喊饿。
越言辛皱眉:“我特地给你剥的,你看我的手都剥疼了。”
真是太可怜了。
云绣低头看见他指头上的痕迹,心有不忍,将他手里的洋芋接了过来:“谢谢。”
越言辛开心得眉开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