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齿间的甜香弥漫开来，荼靡被突然感知到的味觉吸引了注意力。

枣的甜味和酥皮的柔嫩口感结合在一起，的确是正正经经的枣花酥。

但真正令荼靡整个人愣住的，是这枚枣花酥里夹杂的一股辛辣苦涩。

迎春爱吃辣，缘起于幼年时候的她曾经在鹅毛大雪的天里，靠着一串辣椒活下来。

因为和辣椒有着那样的革命友谊，任何的食物经过她的手，总能变成辣的。

而且又如同胭脂的色号不同。

她魔改的东西，就连辣，还都是辣得各不相同。

荼靡被口中那熟悉的辣震惊得什么黑衣人、尚衣局都不记得了。

她几乎以为自己是不是发烧了几天，把味觉都烧到糊涂了。

正犹豫不决，门槛上的啪嗒声响惊动了她。

她回过头一看，是四姑娘身边那个叫春晖的小丫头。

春晖火急火燎的，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从哪里赶着跑来的。

一边往屋里走，还一边自言自语:“我这什么记性，主子说了不能把吃的搁在这让荼靡姑娘有机会馋嘴的。”

荼靡发着愣，还维持着她手捏着一只咬了一口的枣花酥的姿势。

春晖看见了，整个人愣了一下，“诶，你怎么就已经吃上了！”

荼靡已经回过神了。

她淡定地将咬了一口的枣花酥轻轻放下，用尾指按了按唇角的碎屑，说道:“慌什么，要是娘娘问起，你就说这是你吃的，不就完了。”

春晖:“……”

春晖对荼靡有点意见，闻言气鼓鼓的，风卷残云似的把留在桌上的小食给拿走。

连带还把黄素馨落下的书也一并带回昭阳宫主殿去了。

都怪春歌，拉着她在外面说了几句话！

春晖嘀嘀咕咕，不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留下了身后的荼靡心里惊涛骇浪的，有好一会儿没缓过来。

她又微微颤抖着手，拾起自己吃了一半的那枚枣花酥。

过了不知道多久，门口外头又有了一些动静。

黄素馨带着明瑶公主一前一后踏进了屋子里。

荼靡在她们进来之前，就已经躺下装作在睡着。

明瑶公主因而就只是在屋里象征性待了片刻，就立即离开了。

春晖跟在后头，看得有点不敢置信。

刚才明瑶公主和她的主子本来在主殿那边聊得好好的。

她是真的没想到，公主会提出要过来看看荼靡的。

春月笑她:“你除了吃你还懂什么呢？听过一句话吗，宰相门前七品官。”

更何况荼靡的老板还是皇帝。

明瑶公主会提出看望一眼荼靡，同样觉得意外的，还有黄素馨。

在她的记忆里，这位三公主可不像是会去做那些非必要的人情世故的人。

她把明瑶亲自送出去，再回到屋里，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听明瑶的说法，荼靡和明瑶公主，原本就是认识的了。

黄素馨回了一趟主殿寝居，似乎用了什么味道浓郁的香露，随着她一走近，那股味道便强势地涌进了荼靡的鼻口里。

荼靡心里正在不平静，不太想看到黄素馨，她于是有点烦躁地皱了皱眉头，背对着躺在那里，有很久都没有半点动静。

黄素馨是过了有一会儿，才看出一点什么来的。

想起太医说过的，荼靡有可能会有的心烦气躁，她便自以为猜到了什么原因。

只待了一会儿，她就站了起来，先回去了。

*

尚衣局被人恶意纵火，在嘉和帝的指示下，龙鳞卫加班加点地调查，终于在两天之后查到了眉目。

和看管尚衣局库房的老嬷嬷有矛盾的一个太监，吃不住严刑拷打，招供说是他和老嬷嬷年轻的时候有过恩怨情仇，为了报复老嬷嬷，以致于酿成大祸。

嘉和帝亲自下令，处死那个老太监。

消息传来的时候，荼靡刚刚能够自己下床，正在宛莲居的院子里走来走去散步。

黄素馨又有后宫妃嫔“姐妹”来串门，并不在旁边。

“亏得是伤亡不大……”

惠贞说完这些，上上下下把荼靡检查了一遍，这才露出放心的表情，跟荼靡告辞:“姐姐快点好起来吧，你不在，我又被晴川欺负了。”

龙鳞卫的调查结果，荼靡除了“呵呵”两个字，还真是不知道用什么词去形容。

她心里千思百转的，一心两用地回答惠贞:“她欺负你，不也得你自己乐意被欺负？”

惠贞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

尽管荼靡总是冷冰冰的没什么表情，但惠贞却从来不怎么怕她。

荼靡没有留惠贞多坐一会儿，惠贞清楚荼靡的规矩，说完了该说的，就马上离开。

临走之前，惠贞看了一眼被黄素馨暂时安排过来帮忙荼靡处理日常事务的宫人，不由要想:荼靡姐姐应该不太喜欢吧？

这宛莲居，向来是一个外人都没有，自从原先住在这的另一个人死了，就再没别人了。

荼靡姐姐是宁可乱糟糟的，也不喜欢生人在的。

可看看主殿那边，惠贞又叹气——面对的是黄家的人，那又有什么办法？

昭阳宫的主殿里。

黄素馨正在招待一个有些特殊的客人。

她是黄家的人，所以从选择进宫为妃的时候开始，就预料到了她所在的寝宫必然会成为后宫三千佳丽最经常到访的地方。

除了最开始入住进来的那两天大家都在相互观望。

谁也没有什么动作。

最近的一段时间里，昭阳宫明显的热闹了起来。

黄素馨也慢慢地把刚封妃时在坤宁宫看到的那群女人逐一看了一个遍。

今天，她终于等到了那个在那天让她印象深刻的女人。

宁嫔姜明蓝这时坐在黄素馨的下方，看着坐在主座上的少女正在以同样审视的目光看着她，忍不住面露苦笑。

皇宫从来都是一个大血窟，也是嫁进这里的女人不得不厮杀的战场。

如果不是担心自己不来这一趟会被黄家姐妹报复，她是不喜欢做这种事的。

姜明蓝是个清清冷冷的性子，她来昭阳宫做客，反倒是做主人的黄素馨话比较多。

许多天下来，黄素馨也已经知道了姜明蓝的履历——

曾经礼部尚书府的千金小姐，她的家族是被嘉和帝灭门的。

也许是看出了黄素馨的心不在焉，姜明蓝很识趣地自己提出告辞。

黄素馨让人送她出去。

姜明蓝礼节性地笑了笑，就跟着昭阳宫的宫人出去了。

前礼部尚书府姜家的案子，也算得上当年轰动一时的大事。

姜明蓝的爷爷，当时的礼部尚书作了一篇描写帝京京郊风景的文章，被人举报涉嫌怀念前朝。

在花家的操作下，姜家的男丁全部被推到菜市口斩了首。

姜家的女人虽然活了下来，但也被分配去了各家权贵府上，给人做奴才。

身为姜家的女儿，只有姜明蓝凭借美貌，“幸免于难”进了宫里当上了娘娘。

不但要承欢于杀自己一家的仇人，还要对另一个仇家的女儿日日请安下跪。

姜明蓝的眼底，有着隐藏得不错的不甘和戾气。

黄素馨重新坐好，让春晖把前两天，打包带回的几碟子点心再拿出来。

也许是心里想着事，她没去注意盘子里的东西有没有少。

春晖也根本不觉得荼靡咬上一口有什么太严重。

虽然心虚她自己没好好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但想了想……还是一句也没说。

黄素馨也没留意春晖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和旁边的人在说，又好像在自言自语:“你们说，她有没有向黄家示好的意思呢？”

姜家不过是嘉和帝整治世家的第一批牺牲品。

虽然衰败了，但姜老尚书昔日的学生可都还在！

皇后的二皇子，黄素茗的八皇子……

看着一脸孩子气的黄素馨，春歌和春水对视一眼。

她们都觉得，四姑娘还小，靠不住，她们还是直接通过黄家在宫里的暗桩，把姜氏一族的后人来过的事告诉一下老爷吧。

两个丫头彼此用眼神交流，谁也没去注意她们眼里还是个孩子的黄素馨眸光闪烁地看了她们一下。

再随便找个借口把她们打发了出去，黄素馨想着，过去看一看荼靡。

因为是时刻留心着荼靡那边的动静，黄素馨是知道有个乾清宫的宫女去找过荼靡的。

黄素馨过去的时候，荼靡仍然在院子里坐着晒太阳。

看见她，荼靡本来想站起来，被黄素馨给摁住了。

“在想什么？”黄素馨笑意盈盈。

荼靡看了一眼黄素馨，还是有那么一点纠结。

可想着惠贞说的话，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又好像没有太多的选择。

她这么想着，眼睛便直溜溜地看进了黄素馨的眼睛里去。

“有件事，想请娘娘帮忙。”

黄素馨稍微愣了一下，下一刻立马就喜笑颜开起来:“好啊，我已经答应了，你说。”

荼靡心情有些复杂，总觉得自己在利用小姑娘对自己的亲近。

尤其是知道小姑娘似乎和迎春一样，也爱吃辣之后。

可想要查那块碎布的来历，借助黄家的资源，又是十分明智的选择。

对黄素馨想也不想就答应的行为，荼靡觉得有一丝无奈，甚至有些暖心。

可心底想为迎春求一个公道的念头也还是让她将这些无谓的犹豫都舍去了。

“娘娘先听婢子说，是什么事。”

黄素馨立即让周围的人全部退开，她啊，要开始听“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