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不知道黄素馨做什么在这大暴雨的还等待在路口，那就是明知故问的事。

荼靡有些动容，却也不由生出三分微恼。

听说四姑娘年幼时那场病虽然被治愈，却也亏损了一些根基，谁知若是因为风吹雨打着了凉，会不会引发病根。

但黄素馨想做的事，身边的人一向拦不住她。

春晖和春月无奈地对视一眼，看着自家的主子迈开脚步往前迎了一迎。

沐夏的失踪，胡同口老太太的一家惨死，都让荼靡一天下来的心情很是沉重。

一路走来，冷风冷雨，黄素馨的出现，就像是风雪夜里的一碗热酒，分明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却令人暖到了骨子里。

“我有话跟你说，你随我来。”稍稍走在前面的少女在雨里用的声音大了一点点，为的是能让荼靡听得清楚。

荼靡看着少女明艳的笑容，点了点头，跟着她去了昭阳宫的主殿。

依然是装点得别致趣味的内寝室里，荼靡喝完热乎乎的红枣姜茶，换了现成合尺寸的鞋袜，听着与她仅仅一桌相隔的女孩子不急不缓告诉她:“吴桂那条线索，有了一些进展了。”

荼靡抬头看去，对面的黄素馨笑了笑，开始仔细说道。

吴桂死时，靴底留下的酒醉杨妃花瓣，无疑指向了拥有这种珍贵名品牡丹的宫妃。

但说到查证宫里赏赐分配的记录，她们却又发现这种名品牡丹根本就不在宫廷记录的名册之内。

就连黄家的私库资料，对这也一无所知，仿佛这最近两年宫里进贡的酒醉杨妃，都是凭空冒出来的似的。

荼靡倒是想用笨办法去探一探，但若是由她这边出面，四处去宫妃寝宫窜门，动静未免也太大了一点！

荼靡以为黄素馨会罗列几个可能的人选给她。

少女明净的眼睛里有些忐忑，甚至有点令荼靡看不懂的担忧。

黄素馨看着荼靡的眼睛，上下唇一开一合，说道:“其实，我心里有个怀疑的人选，但是因为并不确定，就没有跟你说。”

荼靡便问是谁。

说来说去，追寻十二年前操线制造了乾清宫那个案子的人这件事，本来就只是她一个人的事。

黄素馨却比她想的上心太多了。

甚至偶尔她还会给她一种她把她的委托当成自己的事在处理的诡异感觉。

黄素馨下意识地拉拽了拉拽脖颈处那截暴露在外的红线，那里绑着荼靡无意看过的一枚玉佩。

荼靡接过黄素馨递过来的一碟小食，听见她道:

“我的大姐，皇贵妃黄素茗，她……就是我现在怀疑的人。”

黄素馨的话让荼靡没办法再去注意那只放置在脖颈上时不时有点儿不太安分的青葱小手。

“娘娘为什么这么说？”

黄素馨道:“因为就算皇宫里的册子记载缺失，但我家的管家一直敬业得很，能让他们略过不提，我所能想到的，就是我大姐恐怕又绕过了他们，直接从家中库房调取过物件进宫。”

花家和黄家都一手遮天，无视宫规这样的可能性，还真的是有的。

要紧的是，荼靡也知道，黄素茗的寝宫里，如今也确实盛开着这个品种的牡丹。

荼靡心情复杂地看着黄素馨伸手往自己茶碗里添加热水，半晌才不解地问道:“娘娘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直白地告诉她这些呢？

“因为怕你误会啊，担心你那边先查到，生疏了我，怎么办，当然是我自己先坦白了。”黄素馨道。

荼靡没说话，听着黄素馨将自己的分析娓娓道来。

比如吴桂家里和黄家的一个管事有生意往来。

又比如黄家的兄弟姐妹私下不合，相互倾轧，有人要除她而后快也不是不可能。

还比如……黄素茗身边的宫人里，就有姓霍的！

其他的怀疑对象并不是没有，但是目前一切种种，只能说黄素茗脱颖而出了吧。

黄素馨想到洛裳冒雨而去回报而来的消息——连一个守在深巷的老奴都能遭遇横祸，黄家里还有什么事是不能的呢？

荼靡有些违心地道:“皇贵妃终究是您的姐姐，您也说她至今对您、对其他弟妹都是最和善的。”

她也知道能在这宫里混到皇贵妃这个位置上的，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不过还是不希望四姑娘因为她，凭白和自己的家人对上。

黄素馨回答得没心没肺而又仿佛天经地义的:“真的说过许多次了，我要你一个就够了，其他的人我才不在乎，可是你都不理我。”

荼靡心道，就是因为你总是说这样的话，你让我怎么“理你”呢？

“娘娘总说这样的话，让婢子都不敢来娘娘跟前了。”

黄素馨笑着:“没关系，你不来见我，那我就去见你。”

少女说得热情又认真，让本来有几分严肃的气氛顿时变了变，多出一些暧昧来。

荼靡无可奈何:“娘娘，您还小，根本不懂……”

荼靡刚说到一半，黄素馨想说什么打断她，宫门外一声响亮的声音突然传了进来——

“皇上驾到！”

两人都愣了愣——嘉和帝事先并没有翻黄素馨的牌子，又是个这样恶劣的天气，谁会想到这位爷又挑她们说到重要话的时候过来。

黄素馨眼底闪过那么明显可见的厌恶之色，脸上的娇俏笑容却不变。

两人一起站了起来，到了门口匆匆忙忙接驾。

嘉和帝已经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踩着满地湿漉，差不多走到了两人的面前。

“荼靡怎么也在？”嘉和帝率先几步，抢着把作势要跪下行礼的黄素馨扶了起来，笑着问道。

荼靡实打实地在地砖雨水里跪了一下，将才刚换上的干爽裤腿又弄了个湿。

听见问话，自然要回答:“娘娘正好无聊，便宣婢子过来说说话了。”

嘉和帝一边搂着黄素馨往里走，一边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噢，都说了什么？”

屋中使用了一半的茶水点心还搁在那。

嘉和帝也不嫌脏，走过去玩味似的端起黄素馨喝过的那个杯子看了一眼，调情一样，往嘴里一送。

荼靡低着头，就只听见杯子磕碰桌面一声轻响。

她们说什么？她们说的是十二年前那件案子。

荼靡随口敷衍几句，嘉和帝也不是真心非得知道，他还急着和佳人共度良宵，屋子里一切侍候的人，自然都是碍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