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没有想到的是，黄素馨隔天就从黄家回宫了。

就像她所宣称的一样，仿佛真的就只是去看一眼黄联枚那个据说长得极美的新妾室。

春晖跑到荼靡这儿的院子里躲懒摸鱼，顺道提了提那个妾室。

但以春晖的性子，说到那位妾室，荼靡觉得她似乎话少了些。

荼靡不必到嘉和帝那里报到，就招呼她吃一些御书房带回来的点心。

荼靡喜欢春晖大大咧咧的性子，和春晖这样心无城府的人相处，荼靡觉得很舒服。

春晖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不介意出卖出卖主子:“娘娘说了，让我在你面前多说一些她的好话。”

荼靡:“……”你这把四姑娘卖了个干净，你就不怕回去被没收粮食？

荼靡不动声色地问:“为什么说好话？”

春晖不明就里，嘴里囫囵咀嚼着枣泥，道:“她说她抢了你一件宝贝，不还给你，怕你不高兴啊。”

荼靡知道这话是指那件玉佩，就算本来对黄素馨有三分怨怪，听了之后也不禁莞尔了。

春晖在荼靡这儿坐了有一会儿之后，荼靡去了坤宁宫。

有一段日子没来过坤宁宫，当荼靡看到霏言已经等候在门口时，不禁会心一笑。

霏言看到她，也有两三分外露的喜悦之色。

“你来得巧，娘娘正在念叨你，叫我去请你呢。”

“不过是一个酿酒方子罢了，哪里就说请不请的？”

为免嘉和帝想的太多，荼靡特地用献酒方子为名，走的这一趟坤宁宫。

走在熟悉的宫道上，坤宁宫依然寂静。

花湛露就站在花圃中亲自采摘成片成片的花瓣，一个小宫女亦步亦趋挎着个里面满了一半的竹篮。

看见荼靡，花湛露清清淡淡地点了点头，停了手里的动作迈开脚，并且示意荼靡跟上她。

花圃的边上，有个四面开阔的双层亭。

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坐在底层那的一方石桌边上，握着一柄和她的年纪并不相称的紫玉狼毫缓慢书写，又粗又大的笔像是要压垮了她的白嫩小手似的。

顺着荼靡的视线，本来走在前面的花湛露也回过头，看向她看的方向。

正在练字的小孩似乎遇到什么难题，眉头微皱，稚嫩的嘴唇嘟起，可爱极了。

花湛露难得和颜悦色得那么明显，也不知算不算在和荼靡解释:“这是本宫娘家的侄女，第一次进宫，你应该没有见过她。”

听花湛露形容的，那个小小年纪就已有一股诗意风流的女孩子，应该就是皇后的娘家嫂子顾玲珑老蚌生珠好不容易生下的女儿了。

荼靡记得，似乎是取了花素宓这个名字。

“咱们还是别打扰她了？”

荼靡答应了一声，跟着花湛露进了附近的内室。

她们一走开，花素宓手上的笔锋便灵敏起来，像是嫌弃大人的打扰。

荼靡和花湛露一起来到了内室。

荼靡既然已经向二皇子示过好，和本就有些来往的皇后自然也能直言不讳一些。

她像是提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似的，用“有一对民间父子”这样的小故事开头，委婉地把晋王寿宴之后嘉和帝父子的相处细节透露了出来。

皇后是聪明人，听完立刻就懂了荼靡话里的意思。

“谢谢荼靡姑娘特意来告诉本宫这个小故事了，这祖孙三代很有意思，希望下次本宫还有机会听一听他们的近况。”

皇后太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了。

即使听到小故事里的那位父亲想把二儿子“送到边疆别回来妨碍幼子”，荼靡也没从她脸上看出愤怒。

皇后虽然人在屋里，注意力更多却放在窗外。

那可是她兄嫂唯一的孩子。

皇后留荼靡在殿内喝了一会儿茶，闲聊了片刻。

荼靡准备离开的时候，侯府夫人还是没从太后那儿回来。

女孩就耐心地在亭子里独自练字，似乎对祖母来不来带自己回家根本也不在意。

就像是心灵感应一样，当荼靡看向那个女孩子，女孩子也终于抬起头来，看了荼靡一眼。

水汪汪的大眼睛，浓淡适中的睫毛一抖一抖的，那种把“动”和“静”两种元素完美融合起来的幼少美，在像一块羊脂白玉的幼女身上完美地被体现。

荼靡隔着窗点头朝着她友善地笑了笑，笑容浅淡。

可奇迹般的是，这个花湛露口中性情有些怪异的孩子，居然突然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招手让她过去。

就连皇后也看了过来，心中惊讶之余，道:“看来那孩子喜欢你。你过去再陪她待一会儿吧，那孩子孤僻古怪，和所有人都不亲近，就连她娘亲她也不怎么理会的。”

荼靡应了一声，到了花素宓身边，眼看着小女孩又不跟她说话，就只是让她站在她旁边，看着她写字。

花家小姑娘时不时翻过去一页——果然是个怪脾气。

就在荼靡寻思着要不要主动与小女孩告辞的时候，小女孩反而开口了:“这是不是‘霍’字呢？”

和许多五六岁的贵族小孩一样，花素宓已经学会了绝大多数的常用字。

不过偶尔有一两个不认识的，也并不奇怪。

荼靡将视线投射过去，一起站在旁边的皇后也看了过去。

只见花素宓用来当字帖的书本上，她手指放置的位置，印了一个错别字。

花湛露淡淡笑道:“是印书的人太过大意，弄错了雕版。宓娘，这句话原文的确是个‘霍’字，不过这里的字错了，是个‘翟’字。”

花素宓纯净如苍穹的眼孔直视花湛露，音色像她姑母一样没有波澜:“没想到姑母宫里的东西也不怎么样，还会出错，下次不来了。”

花湛露无奈，转头与霏言道:“去问责有关人等。”

霏言刚要答应一个“是”，那边花素宓十分小大人地低了头，继续执笔，臭屁臭屁地道:“不必了，反正我等一会儿就回去了。”

荼靡有些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想，如果刚刚只有她一个人过来，这个小女孩说不定不是对着她姑姑这个样子。

最后，依然是霏言将她送到了坤宁宫门口，两人站在门口说了一会儿话。

可荼靡却有些心不在焉。

霏言似乎看出她神魂不在这里，不由故意开她玩笑。

“你现在急着回去也没用，昭阳宫来了客人，颖妃娘娘恐怕也没空找你麻烦呢。”

荼靡下意识问道:“谁进宫了。”

霏言道:“黄家那位夫人，她陪着女儿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