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皇子全身多处骨折，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会诊的太医支支吾吾表达的都是一个意思:

就算仔细调养康复起来，皇子殿下恐怕也会落下病根，甚至以后在肢体行动上不如别人灵活便利。

事发当时跟在十二皇子身边的人无论如何求饶，也没能博得嘉和帝一丝怜悯。

荼靡赶到的时候，他们早就都被龙鳞卫拖了下去，大刑伺候。

甚至正好看见一具血淋淋的女尸被从临时用作刑室的房间里抬出——荼靡紧紧闭上一瞬眼睛，眼中尽是深厚的沉痛。

十二皇子在太医们的联合诊治下，于当天深夜时分勉强苏醒，张口最先就说了四个字:

前朝余孽。

嘉和帝气得拍碎了手边那张正好倒了血霉的桌子，低吼着让龙鳞卫立刻去查。

夏朝灭亡，大魏取而代之，但未能斩草除根的前朝残余势力始终是几代魏帝的心中刺、喉中鲠。

至今民间也还有怀念建德太子的人。

甚至有传言说，建德太子留下了血脉。

宫门是早了一步被封闭的，龙鳞卫们在皇宫各处搜查。

就连在慈宁宫中安静礼佛的太后都被惊动了——

根据十二皇子所说，龙鳞卫在十二皇子跌落现场找到一个精钢所制的刀片碎片。

疑似是某种锋锐武器上崩裂掉落的。

因而有人推断歹徒有可能是用刀具在雕栏上做了手脚，而宫门进出又肯定会查验身上物品。

而昨日负责打扫停鸾台卫生的两个小太监拿他们已经没了的命根子发毒誓，证明雕栏在十二个时辰之内，都还是完好的。

所以对雕栏动手脚的人肯定还在宫里，且那把用来当做工具的刀也必然在皇宫的某个地方躺着。

外面的龙鳞卫怎么搅得整个皇宫鸡飞狗跳，荼靡不用看也知道。

寄托厚望的儿子成了个残废，嘉和帝那不太理智的怒火荼靡能够理解。

就算不是涉及前朝，在这皇宫里任何一个人遇害，都不是单纯的。

何况眼下是争储的关键时期。

荼靡想，导致十二皇子受苦受难的直接原因，恐怕还在于那空置许久的太子之位上！

柔妃呜呜咽咽地守着十二皇子，嘉和帝焦躁地走来走去。

不久，一如既往在关键时候无能的龙鳞卫来告诉嘉和帝他们将可疑的地方都搜了一遍，但是没有任何收获。

一心想要博得心上人注意的龙鳞卫新晋副都督平樊偷偷扫视一眼惠贞，壮着胆子出列建议:“皇上，属下记得，当初太祖开国的时候，收用了一部分前朝罪孽较轻的罪人充当宫奴。”

嘉和帝想了想，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如果普通的搜查没有结果，那按照现成的名册来排查也是一样。

那些册子上记录的人，有些即使是到了年纪被放出宫去，出宫之后生下的儿女，还是要送进宫里。

这说是新朝廷的恩德，其实就跟扣做人质一个意思。

得到嘉和帝的首肯，平樊正要下去办事，嘉和帝又叫住他——

“等等，把宫里的主子也查一查，朕记得，有那么几个人祖上……”

平樊应道:“是。”

荼靡看着平樊走了出去，心里沉闷。

嘉和帝为了十二皇子的事折腾了一晚上没睡，连带得身边的人也人仰马翻。

荼靡看着天边渐渐亮起的光线，疲惫地眨了眨眼，双眼干涸，口干舌燥。

当平樊这个提议的人捧着整理出来的“嫌疑人”名单再次来到嘉和帝面前时，嘉和帝正要返回乾清宫休息片刻。

嘉和帝飞快扫视名单一眼，眼睛眯了眯:“平樊，你胆子不小。”

本来一脸邀功之色的平樊立刻低头跪下，不知道哪里踩了雷点。

嘉和帝一边往外走，一边冷笑道:“宁嫔前日一直与朕待在一起，你将她列入名单，莫不是怀疑朕虎毒食子？”

平樊暗道失策，这事他真的不知道。

嘉和帝已经走了出去，看起来并没有和平樊计较:“你家和她姜家有仇，朕知道你巴不得灭她满门为先人报仇，不过，朕不记得有允许你惦记朕的女人啊，平爱卿！”

挟私报复这种事，平樊自以为做得熟练，原以为皇上自从前几年起就对姜家的女人不感兴趣了。

没想到……

荼靡是知道这位这两年官途平顺的平副都督的。

龙鳞卫内部也分三六九等，他入职龙鳞卫其实资历不算太长，升职却快。

没办法，心里有仇的人，总是不甘懒怠的，平樊是，她也是。

而他们都算皇帝的近身人。

关于那位宁嫔娘娘……

她也知道的不算很多。

只知道是犯了大忌讳被嘉和帝抄家，荼靡也是今日才确信，原来往日宫中老嬷嬷闲聊时嘴里说的那些话，是真的。

惠贞等皇帝走远，跟荼靡咬耳朵。

荼靡与她小声解释:“听说，宁嫔的祖上本来不是文官，是在本朝才弃武从文的。”

至于深层的一些东西，就算是那些坐在月亮门下倚老卖老闲聊的宫中老嬷嬷也不敢说的吧。

惠贞吐吐舌头，干脆不再问了。

她们这一群人也一晚上没休息，趁着嘉和帝睡下的工夫，荼靡决定回昭阳宫一趟。

本以为时候还早，昭阳宫最早起来的洒扫宫女也都还睡着。

不曾想，宛莲居的前面，略昏暗的树影下，已经有人在那儿等着了。

一个套着月牙白披风的人脑袋一晃一晃的，像是没睡醒——那是黄素馨。

她身后的春月手里抱着个食盒。

听见脚步声，她立马转了过来，看见是荼靡，脸上分明是惊喜的神色。

“你可回来了。”

荼靡看了看阴测测的天，一副要下雨的样子，这么早，四姑娘怎么跑过来了。

春月笑着替黄素馨把话说了:“昨天晚上宫里风声鹤唳的，大家都睡不好，主子想着反正睡不着，就干脆早些起来弄些吃的了。”

荼靡闻了闻那味道，像是黑米杏仁粥，对熬夜的人回血补气最好。

黄素馨笑笑，看荼靡老老实实接了过去，心里高兴。

但没说什么就跑了——她是偷溜出来的，她母亲还在昭阳宫里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