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被衙役带在堂外的康家老爷子和蒋氏被带了进来,妇人还是昨日被林珑提来问话的妇人,连衣服都未曾换过。
康家成约五十多的年纪,白净面上只有眼角几道皱纹,颌下留着长长的半白胡须,看上去保养得不错,他进来微有些紧张地看了林珑一眼后便低下了头。
“草民康家成见过刺史大人。”
“民妇蒋钟氏见过刺史大人。”
王仪面色微微严肃,“康家成,你好大的胆子,听说你要状告右御史大人?”
“草民要告的正是堂上坐着的御史大人,”跪在地上的康家成并没有抬头,却从怀中拿出一纸婚书,“他欺我儿媳失忆,便哄骗于她,求大人为草民做主。”
林珑眉头一跳,审视地看了看这康家成,居然知道她失忆,她到了湖州可并不曾向任何人透露。
王仪接过了婚书,细细瞅了瞅,面色有些为难地看了萧然一眼,却接着问道:“蒋钟氏,你呢?”
蒋氏抬头,面色得意地看了眼林珑,“民妇告御史大人包庇杀人嫌犯。”
王仪面色微愠,“你可有证据?你要知诬陷朝廷官员可是重罪。”
蒋钟氏面无惧色,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大人,这是几天前衙差发的嫌犯画像,正是他身后的姑娘。”
衙差很快地将这张画像呈到了王仪手中,王仪将画像与林珑比对了几番,方才缓缓点头,“倒是有几分相似。”
蒋钟氏眼见刺史点头,她面露得色地继续道:“大人,昨日里我向县衙的衙差报告了这个消息,可是结果他们居然把我送到了衙门后院任由这姑娘处置,害我淋了半日雨,衙门里居然一个主持公道的也没有,求刺史大人为我们做主。”
王仪侧头看向林珑,“她说的可是真的?”
林珑顿了顿,心中思虑,若是点头,岂不是给萧御史找麻烦?若是不点头,县衙后院可是一堆可以作证的人证。
她不由轻轻向前踏了一步,离萧然更近了些,微张着唇,嘴形却不动,用着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大人……”
萧然这才偏头看了她一眼,继而将视线转向那妇人,“她只是嫌疑人,并不是凶犯,我命她十日内查出凶案,她觉得你可疑,所以拿来问问,怎么?本官连这点权力都没有了?”
说完这话,他的视线再次转向康家成,“要说悔婚,也应该是你家儿子先带着贾家姑娘去京城拒婚开始,不然,他们这个时候也应该新婚佳尔才对。”
康家成浑身一颤,嘴中却仍然硬挺,“一码归一码,我儿纵有不对,但也不代表大人做的就是对的。”
萧然轻哼一声,并不理会,摆明就是想以势压人。
林珑心中暗暗佩服,官居六品,他居然敢在四品的刺史面前如此淡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身后有多大的靠山呢?其实不过是个七品知县的儿子罢了。
堂上一时陷入寂静,王仪食指无意识地在惊堂木上转着圈圈,思索着要不要退堂缓解下时,门外围观的百姓们一人道:“大人,他是杀人犯。”
此话一出,堂中更静。
跪在地上的康家成与蒋钟氏双双震惊回头,却见那名长相普通的年青人手指的方向并不是他们,这才安心下来。
林珑同样一震,这手指的方向似乎正正是她!
正心有忐忑间,王仪一拍惊堂木,“何人喧哗,拖进来。”
那人来了这里不惊不惧,跪下后方朗朗道:“就是他。”这回离得近,指得分毫不差,正正是萧然。
萧然微微一笑,并不惊慌,“你是何人?”
年轻人音调高昂,“大人明鉴,我半月前坐船回湖州,船上遇着他提剑杀人。”
王仪面容变得突然严肃,再次拍了惊堂木,声音严厉,“你可知道你指的是谁?他是京都里派来的六品右御史,岂会知法犯法?”
“大人,那日船上的人都见到了,并不是小人胡言乱语,任他是谁也不能白白杀了人,作为御史应当罪加一等才是。”这话说得理直气壮,有如自己就是执法者一般。
王仪面色沉了沉,“你且把那日情形说来听听。”
“那日天刚黑快到湖州时便遇到了一群黑衣人上船,他直接就将一人推了下来,嘴里还说着,你们为的不就是他么,给你们了。”
“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血花四溅,把底下人都吓坏了。”
王仪这才转头望向萧然,“退之,他说的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萧然微笑,“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多半是诬陷,把他关牢里好好审审就知道了。”
地上跪的人依旧一脸正义凛然,“草民若有半个字说错,愿不得好死,船上并不只有我看见这一情况,只需让衙差把他们找来一问便知真假。”
王仪双眼有些阴沉,他将惊堂木重重一拍,“来人,给我把他三人押到牢中,等我查明真相,退堂。”
林珑听这意思,一时半会的还结不了案,而且若杀人属实,只怕真的会惩处萧然。
再看萧然,面上无惊不惧,依然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王仪挥手遣散众人,一脸歉意地来到萧然面前,萧然终于起身相迎,并没说话,倒是王仪一脸慈祥开口,“你我同朝为官,这是应该的,本官一定会查清楚,决不会让人冤枉你。”
萧然毫不在意,“有劳世伯费心了。”
说罢,王仪以要即刻去寻人为由让人送了萧然回院。
王仪却没有出门,脸现阴狠地望着萧然离去的方向,只待明日众人齐聚他便要让他直接下大狱。
“大人,您为什么不直接将牢中的人宣来对质?”门侧进来一瘦小男子,八字眉八字胡,猥琐中透着精明,这是他府中的幕僚。
王仪摇了摇头,“这人才告状,我们就提人,这岂不是做得太过明显了?再让他蹦跶一天又怎么样?”
幕僚微微有些忧心,“都这个时候了,何必惧怕一个官衔比您还小的右御史?”
王仪皱眉,“你懂什么?我虽官阶比他高,但却没有直接处置他的权力,这人自小智计多端,机谋过人,我若现在提人出来,他必定知道是我要置他于死地,凡事不到最后一刻,不要急于求成。”
况且他身后的人才是让他最担忧的,若贸然将他下狱,边疆的那人知道信息,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幺蛾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