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了,整整三天了,露露没有任何音讯。我清楚,我不能再去露露单位,露露的性格我太清楚了。今天是学校放假的第一天,没有任何计划的我依旧懒懒的躺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是睁是合我也说不清,脑子里昨夜并不完美的梦依旧回荡:一个极平常普通又荒凉的沙丘旁,有些微凉的风在轻轻吹佛,我和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孩面对而站,她略长过肩膀的乌发好似刚刚洗过,衣裤浆洗的也很干净,宽大的罩衣在她消瘦的身上,随着微风的吹佛左右摇摆着,一股说不清的但新鲜的味道向我飘来。开始,我们站的很远,只能模模糊糊的互相瞭着,之后便慢慢的慢慢的相互靠近,如同两只微风湖面上的小船,摇摇摆摆、随波荡漾。真正面对面时,我们都立在那儿,谁也不再动,只有含情脉脉的目光相对着、相对着------。我忽发现眼睛好干好涩,干涩的有些疼,枕巾上是湿湿的一片。
我就这样静静的躺着,为了缓解眼睛的干涩,我忽而将它睁的大大的忽而又将它眯成一条缝,我忽的发现在一墙角处,又是那两只似曾相识的公母难辨的蜘蛛,它们这一辈子似乎只做一件事——吐丝、织网,密密麻麻的网,不厌其烦的张开合上,合上张开。难道它们就不知道心烦、枯燥?它们也有生老病死吗,它们也有自己幸福的家,它们一生只钟爱自己唯一的配偶,它们一生活的那样的简单而幸福。我羡慕起了它们。
我依旧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脑子飘渺着,像飞在大漠上的风筝。
人,这种感情动物复杂的像深奥莫测的太空。起初,我及其讨厌它,甚至憎恶,我咒骂它为‘这该死的大漠’,可后来的我却后悔人,这种感情动着。那一天,劳累了一天的我工作结束后拖着疲惫的身子软软的走在细软的沙滩上,奇怪的大漠竟异常温柔的待着我,它不再飞沙走石、昏天地暗,而是温柔的望着我、轻轻的吹佛我、抚摸着我,当我爬上它海绵般脊背和高高的头顶上的时候,它仿佛伸直了粗壮的手臂,稳稳的将我托起,我舒展着四肢,像一只在沙漠上空飞翔的雄鹰。从此,我便真正的爱上了它,我的大漠。我轻趴在它的身上,用无力的手和滚烫的脸斯磨它、用干巴的唇去亲吻它。我默默的向它道着欠:请原谅我吧,我错了,我不该那样感情用事的、武断的、不公正的去咒骂你。而,宽厚的大漠如同浩瀚的海洋,它博大无比的胸怀容纳着一切,它并没有记恨我,而是温柔的抚摸着我、吹佛着我、拥抱着我------。
“世成,不舒服。”妈走了进来,粗糙的手摸着我的额头。
“不烧。”妈自言着。
“中午妈给你包饺子。”我在妈的眼里永远是一长不大的孩子。
心里有事,头必昏昏沉沉,我随手拿过一本《红岩》,曾经给我带来无限慰藉的小说,如今也失去了它昔日的光彩与魅力,我无聊翻看着,脑子里是喧闹与灰暗。
我终于走出了门,望着大街上的车水马龙,望着繁忙、杂吵的人们,我忽有了想抽烟的冲动。透过一家小卖点的玻璃,货架上赫然摆放着‘福’牌香烟,从天而降的惊喜让我的心一震,我忙招呼着老板。
我依然不会抽烟,沙漠里的那盒我终究还是给了周师傅。我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烟,抽出一支,点着,猛吸一口,浓烈的烟草味呛得我剧烈的咳了半天,分不清是心疼还是肺疼,我摇摇头,扔掉了它,也许,香烟这辈子和我是没有缘分了。天气好似和我做着对,瞬间,灿烂的阳光钻入了云端,起先是小风,接着就刮起了大风,风吹动着地上的纸屑,靠着墙角有一株似开非开的小花,被风吹的东倒西歪,我凝视着它,心中朦朦胧胧。
莫名的我竟来到了露露妈妈家,我犹豫片刻,还是买了阿姨爱吃的罐头,敲响了门。
耳熟的稚嫩声:“谁呀?”
细小的缝,一个毛茸茸的小头探了出来。
“舅舅,是舅舅。”晓晓欢雀的呼声,门被大敞了开。
“妈妈是舅舅,舅舅来了。”晓晓奔跑向厨房。
晓晓拽着露露的衣角,露露双手湿淋淋的皱着眉。我惊喜着,先前的忧愁瞬间消失。
“我,看阿姨。”我有些口吃。
“世成来了。”阿姨走了出来。
“正好今天露露做了好吃的,一会儿就从这儿吃饭。”阿姨热情的招呼着我。
露露依旧皱着眉,转身进了厨房。
可爱的晓晓竟拿出几张烟盒折成的方片,拉着我陪他一起玩儿。几日来的烟云真的散尽了。
这顿饭菜我吃的好香,从未有过的香,我细细品尝着,祈祷着时间走的慢一些,我的眼不时偷眊着露露,露露却仿佛我不存在。
露露终究没给我任何答复,也许,她根本就没看那封信,又也许------,我的头忽的疼了起来,我无力的倒在炕上,不知不觉中来到了腾云吐雾的梦里,但却恍惚迷离着,梦里,我竟考上了大学,是和露露一起,我们一起读着书、一起看着电影、一起在大街上休闲的吃着糯甜的烤红薯,一起在公园的长椅上甜甜蜜蜜------。忽的一声,狂风大起,瞬间昏天黑地,疯狂的大风抽打着我,隐约中我看到了胡里、刘一,还有露露,他们远远的站着,似在朝我大笑。
我醒了,一身的冷汗,枕巾似也湿了一大片。
为了躲避妈的视线与催婚,我报名了一俄语班,上师范时学过一些简单的俄语,俄语老师是一戴眼镜的中年妇女,发音很准,好像有着苏联的海外关系。我喜欢俄语,就像喜欢乌云娜的性格一样,俄语的特点是直率、不拐弯抹角,说一件事情简单,直截了当,且言简意赅。我喜欢这种言简意赅又爽快的表达方式。
又是一个星期未见露露,放学后我买了梦中的软糯烤红薯,站在露露单位的马路对面,翘首企盼着,单位最后一个人走了出来,看门大爷关上了大门,露露的影子始终未出现。我心突跳着,走向看门大爷,大爷告诉我,已两天没看见露露了。我心跳的越发厉害,一路小跑,我叩响露露家的门。没有稚嫩声,只有清晰细碎的脚步声,门开了,脸色苍白的露露站在门前。我的眼里是焦虑、是担心。
露露冷漠的看向我,之后便是冰冷的后背。
“你生病了?”我接近微颤的口音。
“有事吗?”露露如块冰。
“我们去医院。”我伸手欲扶露露。
“你的信我看了,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露露怒摔着我的手。
“我们现在是两个不同类型的人,是两个永远没有任何交集的人,我不想再见到你,现在不想,永远也不想。”露露愤怒的将信摔到我的脸上,像要摔碎所有。我被露露无情的轰了出来,无丝毫犹豫。
天空中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雨水顺着脸颊流到了嘴里,咸、苦、涩。
寡淡、无趣、有些烦躁的假期结束了。开学了,由于我的优异表现,我被荣升为初中部的老师,带初一年级的数学。我收拾着心情,准备开始又一个崭新的工作。
有趣的事情总是没完没了,我和杨小红分到了一个办公室。婚后的杨小红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熟’,她换了发型、衣着,白净的脸上趴着幸福。但遇见我的眼光还是充满羞涩,低着头,目光躲闪。
“听说你结婚了,恭喜。”我大方的说道。
她泯然一笑,低头而过。
工作开始了,大漠人的精神在我身上毫无保留的体现着,我走进了图书馆,认真的背着课、写着教案。我似在努力工作,又似在麻痹、逃避。聪明的妈妈并不是很好欺骗,妈妈终于又耐不住了,催促着我把‘女友’领回家,我体会到了,撒谎原来也是一技术活,我搜肠刮肚,编制着各种莫须有的理由。此时的图书馆成了我最大的慰藉场所,下班之后、礼拜天我的身影会准时出现在那里。时间长了,图书馆的大妈也认住了我。
“小伙子,准备考大学吗?”大妈为我拿着书。
我也学会了泯然一笑。
头疼病犯了,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露露的单位到了,也许是巧合,也许是有意,我也说不清楚,低头匆匆走路的露露险些撞在我身上,抬头似要说对不起,忽的停住了,脸色由温和立刻转为恼怒。她厌恶的绕我而行。我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
“我是真的不想见到你,麻烦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了。”露露扭头,满脸的烦躁、怒气。
“你走吧,我不想让晓晓看见你。”露露冷冰的下着逐客令。
我先是紧咬下唇,之后便迅速走到露露身边,拉起她的手,并紧紧握着。我明显的感到露露的身体先是一颤,之后死命的挣脱,无果后,便用见到昔日仇人一样的目光看向我。
“你有病。”露露低声咆哮着。
我的嘴角上扬,心中胜利的喜悦难以言表。
“舅舅。”百灵鸟晓晓扑入我的怀中。
“我好想你。”晓晓仰着小脸看向我。
我附身抱起孩子,在他的脸上印着深深的吻。
晓晓百灵鸟的小嘴不停的说着,无奈的露露除了默默跟在身后别无选择,我喜悦的余光看向她,心中似要笑出了声。
人不能贪心,今天的一天,我已圆满画上句号。露露家楼下,我放下晓晓。未等露露开口,我率先和晓晓说着再见。晓晓小脸是不舍、是留恋,我附身亲吻着。
“晓晓听妈妈的话,舅舅过两天给晓晓送玩具来。”我轻声安抚着孩子。
“和舅舅说再见。”
美好的心情是治愈任何病的良药,我的头不但不疼了,而且清爽的像早晨的空气。我的浑身如同注入了无限的能量,我哼唱着从乌云娜那学的蒙歌迈着轻快的步子向家飞奔着。
许久未打开的日记本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的笔尖如流水。我笑着,这一夜注定会有一个香甜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