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招可千变万化，但剑术却可归于六种。

左、右、进、退、虚、实。

周常有武术的底子在，对太极剑，武当剑法也都有涉猎，不过也只学了个花架子，并未碰到精髓。

但自始至终，周常心中都有一个概念，那便是武术，是不如玄门道法的。

任你武功再高，飞剑一念便可百里之外取你首级，符咒法术神鬼莫测，比现代化的武器更加恐怖。

而今周常以灵主的视角去看那黑色人影，仿佛是被人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只感觉胸口发闷。

术近乎于道，玄门千万法，皆可归于寻道二字。

一为近道，一为寻道，皆是为了那一个‘道’字，又怎会有高下之说，贵贱之别？

全是他一人主观臆测。

此时，天空中数十只下方连着长长脊椎的头颅，此刻已经聚做一团，一张张老朽程度不一的何员外的脸，或惊骇，或畏惧，或怨毒，或贪婪……千人千面，全都盯着周常。

似乎是没有了喉咙，这会儿它们的嘴巴不断开合，没有发出半点儿声音。

一条条纠缠在一起的脊椎，像是有某种无形之力逼迫着它们，使得它们齐刷刷地抖动起来。

咔哒咔哒咔哒……

骨头与骨头摩擦碰撞，笼罩半边天空的绳网骤然崩解开，分作无数条根须状的细线，密密麻麻地朝周常刺了过来。

周常戾气满溢的眼中露出一丝惊喜，手中恍若虚幻的八面汉剑一横，面对铺天盖地的细线，他竟直接迎了上去。

光是握剑就让周常品尝到了千刀万剐的感觉，要是用一用灵主说的一剑，周常怕自己会直接崩溃，或者……真的如灵主所说，他会被这把前朝战剑上所蕴含的凶厉气镇压成齑粉。

更何况，剑是借来的，那‘金丹之下，无人能挡’的一剑，同样也是借来的。

周常要想办法，把借来的变成他自己的。

不过两三个呼吸，铺天细线已经来到面前，周常前冲之势不减，脚下一踏，身形扭转的同时，手中汉剑虚影抖落出朵朵剑花。

身边泥土飞溅如花，如此密集的攻势之下，周常竟硬生生地躲过了攻击不说，同时还开辟出了一条通道。

“以短攻强打，左为饵，自右进，右为饵，以左进……”

周常嘴里念叨着，身形在细线间闪转腾挪，稍微擦碰，铁刀服立刻被撕破，随即血箭喷射而出。

不过短短数步，周常肩臀腿脚等十余处都被割破，严重处皮肉翻卷，鲜血淋淋。

眼前不远处，便是另一个人形丝茧。

周常猫腰弓背，两道丝线擦着他的头皮略过，他扬剑将丝线斩断，同时提气运力，身子拉出了一道残影，直冲人形丝茧而去。

似乎是觉察到了周常的目的。

人形丝茧猛地收紧，势要将其中的欧阳压碎！

“草！”

周常眼看救之不及，忍不住骂了一声。

“嘶……”

丝茧头部吹气球似的鼓胀起来，很快便出现了一个破口，炙热的气息喷涌而出。

欧阳嘴里叼着一张黄符，一脸的心有余悸。

这短暂的破口，周常已经来到欧阳身边，手起剑落，将丝茧从当中剖开。

欧阳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周身束缚消失不见，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胸前一沉，随即失重感传来。

“啊！”

欧阳张牙舞爪的砸向地面，所幸下面有杂草垫着。

周常在救下欧阳的同时，一脚踩在欧阳的胸口上，借力再度跃起，直逼最顶端的人头堆。

落在地上的欧阳呆呆地看着半空之中，宛如鬼魅般行进的周常。

周常是推手第一，欧阳是知道的，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

原来技巧玩儿得好，能有这种水平的吗……为什么大家都是铁刀，你却能玩儿这么花哨？

犹豫不过片刻，欧阳想起了他自己也是铁刀的事实。

咬破食指之间，一张张童子血画成的黄符成型。

感受到体内灵气飞速流逝，欧阳愈发地沉着冷静。

“去！”

指尖蘸起灵气催动黄符，张黄符如飞刀暗器一般，破空而去。

身周树根丝线被黄符一卷，噗地一声轻微爆炸过后，丝线被点燃。

周常见此，嘴角微微翘起。

有欧阳相助，周常在这丝网之间穿行更加如鱼得水起来。

或上或下或左或右，符纸的辉光不断的在他的身边不断炸开，接连发出砰砰的爆炸声。

从旁侧观看，周常像是脚踩着火光，登天而起，身形左右飘忽，却是坚定不移地直往那无数脊柱纠缠的头颅堆飞去。

周常的速度极快，也就在他即将来到那一大团人头面前时，脊椎们战栗了。

它们齐刷刷地震动起来，发出咯咯咯咯的骨头碰撞声，原本扩散成网的细线在这一刻竟以脊椎们为核心，瞬间凝聚起来。

眨眼之间，盘根错节，姿态扭曲着朝四面八方伸展，形如植物根系的怪异触手凝聚成型。

若说原本它们分散是细线的话，那么这一会儿，每一根都有手臂粗细，包裹住脊椎的更是比三五个成人腰杆还要粗！

周常猛地吸了口气，瞳孔剧震，微微有些错愕：“我刚一靠近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变化……还是太蠢，自己暴露了自己的弱点。”

“常哥！那些骨头，那些骨头是它的弱点！草，这玩意儿胆子也忒小了，怕你怕的要死……”

地面上的欧阳大声提醒。

周常冲他摆摆手，示已经知晓。

要硬砍，怕是要几十上百剑才能破开这玩意儿……周常心中思量。

唤出这把剑到现在，周常体内的灵气已经去了大半。

很快，周常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欧阳眼见周常动作迟疑，心中焦急。

再好的技巧，面对如此邪异的玩意儿，连翻搏杀之下，怕是早就精疲力尽的。

只能看我的了……欧阳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他一把撕下衣服，一张紫色符纸轻飘飘的从他的背上落下，舌尖血噗的喷出，欧阳以指为笔，龙蛇指走……

周常的眉头高高地拧着，脑中回放一般，不断的‘播放’着灵主所见的黑色人影。

渐渐的，那黑色人影似从记忆之中走出，与周常的身影叠合在一起。

黑色的影子笼罩在他身周，他的脸上似悲似喜，如癫似狂。

猛然间，周常的表情舒展开来，如初春破冰，似暖阳融雪，他引吭高歌，口中却是陌生人的声音。

“

仰天长啸兮，惜我万乘之邦；

怆然涕下兮，怀我年岁未长。

忍顾四望兮，念我亲旧祖属；

哀呼母兮，天不佑我命早殇……”

话落的同时，欧阳面前的紫符，只余下最后一笔，无法完成，他却再也坚持不住，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希望能有点儿用处……”

他两眼发黑，勉强曲起食指，将这道未完成的紫符射入空中，便倒在地上，嘴里往外吐着血沫子，两腿不时痉挛地抖动着。

这枚紫符仿佛碰到了什么，在空中缓缓飘落。

周常的眼中，天地间的一切都仿佛失了颜色。

鲜红的血，从他的眼角，耳朵，口鼻，从身上的每一道伤口喷涌而出，大股大股的血色涌入周常手中虚幻的汉剑，将它浸得鲜红。

下一刻，周常手中长剑斜斜向前，轻飘飘的一撩。

噗！

剑消失不见，只余血人一般的周常立在空中，紧接着，他自由落体，砸在地面的草丛中，在地面上弹了一下。

“以你现在的修为，能挥两剑，金丹之下，无人能挡。”

周常的耳边，灵主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声音在回荡。

周常咧嘴笑了，露出沾满血丝的牙齿，那笑容，比妖魔还要狰狞，比恶鬼还要可怖。

“我去你马勒戈壁比的！两剑？老子入你娘的拿命挥啊！”

这一剑，要了周常半条命。

他的手中，紧握着一块血色灵石，灵石的当中隐隐有一道裂痕，与多头邪物身上的剑痕一般无二。

周常还等我救他……欧阳惊醒过来，睁眼的瞬间，被吓到了。

天空中无数的脑袋拼凑起来的怪物，每一颗都斜斜地裂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最为纯粹的灵气，飘散在空气之中。

“我这张紫符，没画完都有这种威力？”欧阳表情愕然，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