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辰时未到。
芙源殿内,白玉檀香庸庸扰扰,迷雾四散,清香皆弥。
白芍跪在团蒲之上,低下身子沏着金山茗雾茶,恭敬的抬手递了上去,“郡主——”
那纤细葱白的指尖,轻轻触及接过,微低下高贵的额头,呷了一口,嗓音含着清脆道:“皇伯伯怎么说?”
“陛下说郡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辰宴必须在宫廷里设办,不能离宫。”
“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尉迟鹭直起身子来,砸了手中晶莹剔透的翡玉茶杯。
白芍连忙低下身子,磕着手臂伏在地下,身子颤抖。
宫里的人谁不知道凤鸢国最尊贵的女子当属建平郡主?
父王是开辟先朝的元勋,本朝君王的同胞嫡兄,母妃是朝堂之上正一品的首辅大人嫡女,本家祖上更是承袭了爵位。
建平郡主自幼便是太后娘娘手心里捧着长大的嫡孙,磕不得碰不得,广平王为国捐躯之后,王妃追着自缢而去,便被太后娘娘接到了宫中亲自抚养,地位名声高比公主。
其人狂傲不羁,不可一世,就连尊位之上的陛下,都对其敛了三四分的光芒,更何况他们这些卑贱的宫婢?
莫不说随意的打杀了,就说是前朝的事,都能插进去手。
只要不触及底线,陛下睁只眼闭只眼,不止是看在兄长兄嫂的面上,更是看在太后娘娘的颜面之上,对她这个孤女多有照拂。
宫中,何人敢惹?
尉迟鹭看着烦躁,挥手道:“退下去!”
白芍恭敬的叩首行礼,“奴婢告退!”
殿门缓缓被关上。
尉迟鹭抬步进了里间,躺在了靠着窗户边处的美人软榻之上,沐浴着那一小室的暖阳,心里却如坠冰窖。
难道还是逃不掉吗?
前世的选择,皇兄的逼迫,以至于让她踏上了前往蛮夷之路的和亲,嫁给了鞑喇纯王——莫哈敦行。
啧,日日供人赏玩,宛若下贱的婢子一般,任人差遣,把她那恣意高贵的骄傲放在地下,随意的踩踏折辱,关在帐篷中,逼迫她跳那些歌坊的媚舞,夜夜笙歌,比那献身的舞女还不如,这些滋味,可不好受啊!
难不成,这样痛苦的折磨还要让她再经历一遍吗?
不,她尉迟鹭的人生,必得她尉迟鹭来做主!
今生今世,她便是要知道,那仰人鼻息的滋味,比之下嫁蛮夷,又有何不同?
只是她若不出宫,这人,又从何找起?!
这个该死的罪奴盛稷不在宫中,难不成还在宫外?
她又算算这个时日,思虑道,难不成这盛家还未有造反的打算?于是她让白芍去提议,她此次的生辰宴要出去办,她要出去找这个人。
没想到,此事办砸了,她被困在宫廷里,如同一只等待死亡的金丝雀,无法自救,更无法等着他人来救。
“郡主——”外面突然传来白术急促的叫声,她没有吩咐,白术不敢进来,只能跪在宫殿外,大声道:“郡主,奴婢见到您要找的人了!”
一瞬间
尉迟鹭慌乱的下了榻,往外殿跑去,身上那火红色的轻纱蹙金绣云霞批拖曳在地,像一条长长的火龙,高贵,优雅,晕染了地面一圈的红意涟漪。
宫殿外
烈焰当空,云白散开,桐叶肆意蹁跹落下横飞,秋意浓稠。
她站在殿门之上,棕黛的眉目之间染上微不可闻的喜意,居高临下的看她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果真是那个人?”
白术触地低声道:“奴婢万不敢欺瞒郡主,奴婢亲耳听闻他们叫他——罪奴盛怀。”
“是他了。”尉迟鹭大喜,唇角弧度微翘,越过她便往宫院外跑去,“快带本郡主去见他!”
白芍白术忙抬步跟上。
盛怀是盛家之子,盛家罪恶滔天,欺君罔上,理应诛九族凌迟而死,但众臣皆劝,陛下大发慈悲,扬言他只要过了廷狱监能够活着出来,就饶他一命。
廷狱监里的人都受过高位上的人明里暗里的吩咐,是以什么刑罚都往他的身上招呼。
奈何他一个翩翩少年,皮肤精细,身子娇贵,熬不住极刑,当场便昏了过去,血红染白了竹衣,在肮脏的地界里渲染,刺目灼人。
刽子手嗤笑了一声,举起手中的刀刚要落下,便被人给呵停。
“慢着!”
众人惊愕的看去。
便见尊贵的建平郡主踏步而来,容颜冰冷娇贵,气质绝城无比,红唇娇艳欲滴,倾吐:“我要他!”
盛怀忍着全身的剧痛,轻颤着睁开双眸,只见面前立着一位绝代风华的女子,她的桃花眸冰冷而妖艳,瞳眸似绯色似粉色淡然,说出的话却像一座山一般压的他们不敢出声反驳。
她走过来,动脚轻轻踢了他一下,扬声:“怎么,本郡主向你们要个罪奴都不给?”
众人皆跪,大惊道:“奴才不敢,尽凭郡主吩咐!”
她轻笑一声,这才低下额头看他,“盛怀?”
他动着身子,洁白的额头触地,“奴…盛怀,见过郡主!”
“可愿跟着本郡主?”
他在所有人面前,亲自对她俯首称臣,趴伏在她的脚下,低垂着声:“奴多谢郡主的救命之恩,奴从今往后任郡主差遣。”
她笑靥如花,眉宇间的美人痣似乎绽放着绝代的风华,染着娇艳红色豆蔻的手轻抬起他的下巴,凑近他低声:“记得本郡主就好,明日去内阁当差,以后没有盛怀这个罪奴,只有内阁的盛稷!”
她收回了手,高傲的转身离开,妖艳的火红色宫服拖在地下摇曳,尊贵典雅而耀眼夺目,能从廷狱监的手里抢人,这宫里再没有第二个人比她娇艳狂妄了。
盛稷低俯下头,直到鼻翼间的清香彻底消散才敢抬起来,视线紧锁着那已经离开的背影,唇角轻轻勾起,眉宇间闪现浓浓的戾气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