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仪风买了特别好看的仕女糖人,才把颜清潋哄好。颜清潋舍不得吃,一直拿在手里,直到第二天它快化掉,才依依不舍地舔干净。
颜清潋的心结并没有解开,她越来越疏远常韦陀,并且开始质疑父亲的权威,只是平常不敢表露出来。
纵使百姓非议,可他们哪敢和父母官作对;同朝官员敬而远之,但他们碍于陛下声威,同样不敢轻举妄动。
洪武帝在背后推波助澜,胡惟庸党羽势力不仅没有分崩离析,反而越发庞大。
但这种虚伪的繁盛就如同烈火亨油,表面上人捧人地位水涨船高,实际上人心不齐底下多是墙头草。
同时,胡惟庸再一次对常森进行了拉拢与招揽,为了家人的安全,这次他选择了沉默,不得不向胡惟庸妥协。
常森明确表示他不会为胡惟庸做任何事,仅仅是一个态度上的默认。
但只要是这样就足够了,从此以后他就会打上胡党的标签。
有洪武帝和胡惟庸双重做保,常森一跃成为了整个官场最安全的官员。
没人敢动他。
但常森却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安,周围的乱象遮蔽了他的眼睛影响了他的判断,让他不知道心中的不安从何而来。
“也许是我太过多疑。”常森如是想着。
之后的日子,平静得诡异。
年关将近,家家户户置备年货,准备喜气洋洋的过新年。常提督因为被下属架空、同僚孤立,每天只能在衙门摸鱼,几个月没闹出过什么动静,这件事的热度自然而然就降下去了,随之而来的热门话题是勾栏来了哪些个新伶人,过年大家打算在哪聚一聚。
直至新年的那一天,常森一家也喜气洋洋地过节。
不论生活如何,大家总是要过下去的。
在席间出了一点小插曲,颜清潋和常韦陀问了一些关于妖怪和身世的问题,结果都被常森搪塞过去,他说:“这不是你们小孩该知道的事情。”
这就让朱杋很不爽,你不说我怎么偷听?不偷听怎么救你女儿?
“我长大了就能知道了吗?”聪明的颜清潋发现了盲点。
“是的。”常森点点头,做出了承诺。
插曲结束后,大家其乐融融,虽然颜清潋依旧讨厌常韦陀,但后者已经习惯了被人讨厌,他喜欢听父亲讲抓坏人的故事。
“当时的赵炜是街头最狠的一个青皮,有人说他杀人不眨眼,经常给富商们干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大概就是私运违禁物、绑架勒索、敲诈恐吓之类的事情……”
窗外银装素裹,鹅毛般的大学簌簌落下。常家小院里传出常森讲故事的声音,火炉噼啪作响,颜清潋和赵仪风在边炉旁做手艺活,一个在刺绣一个在剪纸。
“某一日,赵炜遭到仇家报复。他全家上下十余口人,全都死于非命。他在悲怒之后,探听到仇家的住址,闹市提刀前去报复……结果到了之后才发现,仇家早已自缢在家中。
“昔日赵炜害得仇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今朝仇家报复完后,自觉了无生趣,极为干脆的上吊自缢。
“当时赵炜站在仇家四面漏风的破茅屋里,看着尸体久久无言。他躺在墙角哭了两天一夜,那一条街上的人都能听到他的哭声。
“为亲人收尸后,赵炜独自一人,在大雪夜离开了京城。”
常森讲到这里,就表示讲完了。
朱杋能感觉到这家伙是真的不会讲故事,他怀疑常森只是把自己见到的听说的复述了一遍。
所有中国家长在讲完一个故事后,都会想要通过这个故事,给孩子一点教育意义,常森也不例外。
只听他继续道:“仇恨是一种强大的力量,但没人能驾驭它。有时候,你要明白什么东西更重要。”
这种意味不明的话语,常韦陀没听懂,但他试图努力记下。
冷风自北向南呼啸而过,冷气团将笼罩整个中原。在洪武十三年,这个过于寒冷的正月,历史的走向在悄然改变。
在正月还没过完的时候,整个官场忽然剧烈的震荡起来,如同一场无声的大地震,寒冷的风刺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常森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预想到洪武帝会极其坚定地实施自己的计划,但他依旧低估了这位帝王的魄力。
洪武十三年,大明丞相胡惟庸,意图谋反,被赐死,移九族。
同月,胡惟庸党羽御史大夫陈宁,以枉法诬贤的罪名,被处死。
所有人甚至来不及见胡惟庸最后一面,没有审问的过程、没有定罪的证据、没有商议和反抗的时间——仅仅在一天之内,京城数百颗人头落地。
午门的血甚至融化了雪,混着脏污流淌在沟渠内。京观垒在中央,所有人都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
大家都在拍手称快,欢呼奸相死得好,大明官场被肃清,来年肯定是新气象。
但所有官员,都开始惊讶、愤怒,以及恐惧。
这就是洪武帝。
现在,对官员而言,他就是最恐怖的暴君。
他杀人不讲道理,更不讲规矩。所有人都知道胡惟庸做的太过了,但大家都认为,他的下场最多是和李善长一样,辞官回乡——明明在新年的那一天,洪武帝还在赏赐百官,和胡惟庸交谈甚欢。
就算胡惟庸要死,那也得三司会审,拿出证据,然后给一个体面的死法,追封一个恶谥。
但洪武帝没有,他随意挑了一个下雪的日子,随便安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编了个三岁小孩都不信的故事,然后派兵把当朝丞相给杀了。
洪武帝这样做,就等于在告诉他们所有人:只要他想,你们随时都会死!
难怪他会放任胡惟庸分走他的权利,在他眼里,大概所有人都是跳梁小丑罢了。
在收到消息后,整个朝廷,不论什么党派,不论是否有仇,他们此刻都空前一致的团结起来,准备在第二天上朝时痛陈此事。
史官会大骂暴君,言官会死谏洪武帝,礼部尚书会直言陛下失德,整个大明官场都将与他为敌。
他们要洪武帝下罪己诏,甚至一起逼宫也在所不惜,这件事已经触及了他们的底线!
这一天的时间,在杀戮和寒冷中流逝。
翌日,金銮殿上。
洪武帝在群臣开口之前,就向他们宣告,他要废除沿用千年的丞相制度,大明再不设立丞相一职。
此后,天下一切权力,唯握于洪武帝一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