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一开始禄球儿还对萧何表示怀疑与疑虑的话，那么很快，他便知道嬴易留下萧何，是何等正确的一个决定。

只三天。

萧何的能力便完全征服禄球儿。

“这个人太厉害了！”

“从前我至少需要一天，才能整理完的信息，他只一个时辰便能完成！”

“而且层次分明，井井有条！”

“这个人简直就是天生的国之柱石！”

“公子，您为什么只见他一回，就知道他有如此能耐？”

“这个人无论如何得为我们所用！”

类似这样的话，基本就是这三天，禄球儿在嬴易耳边念叨最多的话。

也完全能够看出他对萧何的肯定与认同。

并且。

萧何真正厉害的地方，也不仅体现在整理信息。

他最让禄球儿心服口服的一点，还在于他对信息中一些细节的强大掌控力。

比如这天。

在嬴易书房里。

萧何正专注整理拂水房各地送来的碎片信息。

禄球儿则是埋头进一步完善他拂水房的架构。

至于嬴易。

则是研究这一世大秦近几年所发生的大小事件。

三人各自忙碌，互不干扰。

书房里，除了简牍不时碰撞书案的响声，便再无声响。

然而。

就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下，也不知道萧何看到了什么，他突然皱眉，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声音。

“咦？”

这声音，引的禄球儿和嬴易也看向了他。

萧何没抬头。

眼睛依然放在手中的竹简。

但他似乎就是知道，嬴易和禄球儿正在看他。

他直接道：“这些信息很没有道理啊。”

禄球儿当即搁下手中毫笔，凑了过去。

嬴易也放下手中书册，走向萧何。

萧何指着手木简：“公子你看。”

“这里是泗水郡传来的消息，说是有农户，丢了一头耕牛。”

然后他又指着书案的另一片竹简。

“再看这里。”

“说的是，颍川郡有人看到，有一身形魁梧的壮汉，身负耕牛而行。”

“还有这里。”

“又到了河内郡，有村庄，仅有的一头牛，被人偷走，当地官府遍查无获。”

耕牛？

壮汉？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禄球儿顺口道：“确实是一些没有道理，没有价值的信息。”

“我回头跟下面交代一下。”

“虽然务必巨细无遗，但也不能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往报。”

他说的随意。

但嬴易却注意到，萧何紧紧皱眉，好像是有所思虑。

难道这些信息还有什么研究价值？

他摆了摆手，示意禄球儿安静，不要影响萧何的思路。

片刻之后。

萧何果然再次开口，他眉头紧锁，缓缓道：“看起来，这些信息确实没用。”

“但公子您仔细看。”

“泗水郡丢了一头牛，河内郡也丢了一头牛。”

“两地相差千里，似乎没有联系。”

“可偏偏颍川郡，有人看到，壮汉负牛而行。”

“这就串联起来了。”

禄球儿十分惊讶。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能串联起来？

嬴易不动声色的问：“你怎么想？”

“大胆说，反正是假设，错了也无妨。”

萧何终于抬头。

看了一眼嬴易。

他毫无保留道：“下官确实有个大胆推测。”

“公子，倘若这泗水郡和河内郡的牛，都是同一个人所偷，而偷牛之人，正是颍川郡出现的这个壮汉，那又如何？”

嬴易简单一想。

“也就是说，这个壮汉从泗水郡偷一头牛，背着走到颍川郡，然后又在河内郡偷了一头牛？”

他越说，越感觉荒诞。

别提他了。

禄球儿更是几乎忍不住笑出来。

这他妈都什么事？

岂止没道理，简直滑稽。

他脱口道：“这人有病？接连偷牛，是卖是吃？”

但。

萧何依旧肃穆，他非但不感觉好笑，反而迎着禄球儿，认真道：“秦律严苛，他即使想卖，也没人敢买。”

“所以偷牛，只能是吃。”

禄球儿虽然还是感觉滑稽，但看萧何肃然的神情，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嬴易沉吟。

“可什么样的人，会一而再的偷牛吃？”

“况且，哪有人千里作案，只为吃牛？”

萧何重重点头。

“有！”

“公子知道，下官来自泗水郡沛县。”

“在沛县，下官正好听说过这样一个人。”

“农家，典庆。”

“此人力大无穷，食量惊人，独爱牛肉，据说每日都要吃一头。”

农家？

这两个字眼，一下子便让禄球儿再不感觉滑稽。

他的神情顿时严肃。

嬴易同样如此。

萧何继续道：“还有。”

“泗水郡、颍川郡、河内郡……”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

“这三郡看似毫无关联，但实际有迹可循，按照地理，正是由西向东。”

“公子要知道，过了河内郡，就是河东郡了。”

“再越过河东郡，函谷关就在眼前！”

“而函谷关再往东，正是大秦咸阳。”

嬴易抿唇不语。

禄球儿一脸匪夷所思。

“你是说，很可能偷牛的壮汉，就是这个农家典庆。”

“他一路从西边的泗水郡来，目标正是咸阳城？”

萧何毫不犹豫。

“大致如此。”

“当然，也只是推测。”

嬴易长叹。

毫不掩饰他的赞赏。

“虽然是推测，但八九不离十了。”

“难以置信，你居然能从这些杂乱、看似毫无意义的信息中，提炼出如此重要的信息。”

“萧何。”

“一个小小沛县县尉，实在辜负你的才能。”

“依我看，大秦丞相，非你莫属。”

萧何顿时悚然。

慌乱起身，也几乎踢翻了面前书案。

但嬴易稳稳按住了他的肩，让他又重新坐了回去。

他随意一笑，安抚道：“只我们三人，随便说说，一笑而过便是，何须惊慌？”

萧何同样一笑。

但难免笑的格外牵强。

禄球儿眼观鼻，鼻观心，无动于衷。

他知道，他公子是尝试在萧何心底埋下一粒种子。

一粒名叫野心的种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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