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下葬几日后,宋蓉的精神状况渐渐好转,又赶上清明节,便打算去山里给丈夫扫墓。
云青生前不知道父亲早就已经去世,宋蓉怕她伤心,便一直瞒着她,说爸爸去外面打工,很快就会回来。
所以她只能在每年丈夫的忌日悄悄去山上祭奠。
这日,她准备了一些香烛纸钱,还有一篮子水果点心,临近出门时,她对老爷子的屋子高声喊道:
“爸,我出门给辉扫墓去了——”
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宋蓉正要关门离开,却听见一阵乒乓声,连忙把篮子放在地上疾步走向侧房。
屋子里的光线昏暗,水壶倒在地上,壶盖滚落一旁,乒乓声便是因水壶落地发出的。
云志诚正盯着房门,见她进来便抬起手挥一挥,示意她坐下来,宋蓉自然明白,快步将水壶捡起放回桌子上,便坐在他旁边看着岳父:
“爸,您有话要说?”
云志诚点点头,眼睛往一旁窗户的方向用力地瞥着,嘴巴里含糊不清地重复一句话:
“容,别去。”
宋蓉听懂了大致,便问道:
“爸,您说不让我去?”
云志诚点点头,宋蓉笑一笑宽慰道:
“我去给辉扫墓啊,你忘了吗?
辉——
你儿子啊?”
云志诚点点头,比划着:
“辉……辉……”
宋蓉将他的手拉过,放在被窝里:
“是,爸,我给辉烧点纸钱,让他在阴间活得自在点,您要是不放心,我早些回来就是,怎么样?”
云志诚还要挽留,但越是焦急越是说不出话来,咿咿呀呀地瞎比划一通,宋蓉自然看不明白,便拍拍他的肩膀站起了身:
“爸,我去了啊,再晚可就迟了。”
说完不等云志诚接着比划,便起身离开,顺便将水壶带走,放在了厅堂的餐桌上。
云志诚没法子挽留,只能唉声叹气地碎碎念:
“使……不得……”
宋蓉刚把房门带上,魏老太便从外面走了进来,迈着小巧的步子,见宋蓉要出门,便问道:
“蓉儿啊?这是要去哪儿啊?”
宋蓉抬一抬臂弯里的小篮子:
“给云辉扫墓去,刚巧您来了,可怎么招待您啊?”
“什么招待不招待的,都省却吧,我来看看你爸,他好些了没?”
“好些了,吃饭能下一整碗,也不怎么念叨云青了。”
魏老太面上松了松:
“那就好啊,你快去吧,我就不耽误你了。”
说完便要离开,宋蓉连忙上前一步,诚恳道:
“魏姨,您既然来了便去看看我爸吧,同他说说话解解闷儿,兴许能好的快些?”
魏老太点点头:
“好,我去和他唠唠,他啊,不嫌我烦就成。”
说着便起身走向正厅,仰着嗓子冲屋子里喊到:
“云老头啊,我来看看你……”
这边宋蓉已经疾步奔向山里,太阳正悠悠地打算落下山头。
偏房里,魏老太和云志诚单方面聊的火热,她家长里短地唠个不停,云志诚听的昏昏欲睡,连低声附和也省却了,只有一双滴溜转着的眼睛表明他还在听。
“你说我家的鸡怎么就不下蛋了?
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儿啊?
要说那刘家……”
云志诚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甚是想不明白这砸碎的琐事有什么可谈的,但还是心存感激,支楞着耳朵努力听的仔细点,他明白这是魏老太的一番好意。
“真是邪门,刘家的地莫名就荒了,好好的麦穗一夜之间全都枯萎了。
我家的牲畜也不得劲,兔子一个劲儿地扒拉地上的土……
大黄夜里对着山里头狂吠,扰得我们一家子睡不安稳……
你说说这母鸡怎么就是不下蛋……”
数次听到魏老太念叨母鸡不下蛋的事儿,云志诚纵是没多大兴趣也还是努力扯着嗓子附和道:
“你……怎么……看?”
魏老太长叹一声:
“怪事可太多喽,刘家几天前打算请法师做法,已经派人送出了信儿,说是这两日就会到村里来。
我本是不怎么信邪的,不过这事儿可的确是太怪了,不信都难啊。”
听到法师做法,云志诚顿时有了兴趣,原本已经半闭着的眼睛突然大睁,伸出手来比划:
“法师……”
魏老太见他终于有了些反应,连忙“趁热打铁”:
“可不是嘛,刘老头说,对付这邪风,还是得请专门的法师来啊,管他派不派的上用场,总得试一试。
到时候作法,我可得去凑凑热闹,真是活久见……”
云志诚点点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魏老太一时沉默了,许久才接着道:
“志诚啊,青儿的事儿早些放下吧,蓉儿也是苦了,我见她憔悴了好多。
如今你们俩相依为命,互相得好生照应着,蓉儿心细,照顾得细致,你可有富享喽。
我家老头子打算把这些兔子崽儿卖了,老的煲汤,然后带着攒的钱去市里享福。
顺带也找找儿子,他可念叨了好些年了。
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了,啊?”
云志诚点点头,挥挥手:
“谢……
谢……
谢……”
魏老太一挥手,拄着拐杖站了起来:
“好好养身子,过两日我再来探望你。”
说着便起身离开,走到院子里时摇着脑袋愤愤道:
“天可怜见啊,愿佛祖菩萨庇佑这一家子,不要再降下灾祸了!”
霎时,旁边密不透光的破旧仓房里传来一阵森森的冷笑,声音低沉凄厉,魏老太只当是风声,看一眼天色不早,便动身离开。
直至她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路上,那森冷笑声方才停了,趁着太阳的余晖,隐约可见那隐藏在黑暗处的一双黑洞洞的眼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