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天高露浓,一弯月在西南天边静静悬挂着。
树影婆娑,在夜风中摇曳。
水声潺潺,在月光中流淌。
仿佛,世间万物,有了月光映衬,在这夜色中,有了一丝静谧与安详,也有一丝清冷寒意。
思绪穿过心情的那片温柔,像雾一样点点蔓延,徘徊许久,最终在一声无奈叹息中飘散而去。
凌烟幽幽醒来,发现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沉浸在月光之中,视野所及,便是人间灯火。
她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渐渐朝她走来,心中期待,却又警惕。
已入夜,宁无缺不在书房里。
“少爷!”凌烟喊了两声,没有人应答。
凌烟揉了揉眼睛,正要爬起来,却见宁无缺端着两道菜,笑呵呵走了过来。
“睡醒了啊。”
凌烟不好意思笑了笑道:“中午见少爷静心打坐,然后就在你旁边不小心睡着了。”
那会她突然觉得在宁无缺身边很安心,然后便有了睡意,很自然睡了起来。而且醒来后,还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舒适感,浑身特别的轻松。
“先吃饭吧!”宁无缺将饭菜摆在桌子上。
凌烟有点受宠若惊,让少爷给她准备晚膳,好像有点说不去。不过,反正绛云斋也就她们三个人,没有礼数也很正常。
凌烟喜滋滋拿起筷子,夹起她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凌烟,二叔的调令已经下来了。明儿早上我就要送二叔去青阳!”宁无缺神色平静道。
凌烟楞了一下神,没有说话,继续吃她的糖醋排骨。
“这次,爷爷让红渔跟我一起。”宁无缺小心翼翼道。
凌烟娇躯微颤,把头低的更低了,但还是没有说话,依旧吃着排骨。
“等我们走后,你可要守好我们的绛云斋。”宁无缺叮嘱道。
“哦!”
凌烟还是没有说话,但她的心莫名痛了起来。不是因为薛红渔跟他出去,而是这一去,至少数月见不到面。
下次相见,也得到了明年。自己与少爷好像从未分开这么久。
凌烟这般想着。
“你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宁无缺小声问道。
凌烟心中一紧,不知为何,心中又泛起了一丝甜蜜。
她缓缓抬起头,莞尔笑道:“少爷,今天晚上的糖醋排骨特别好吃!”
宁无缺尴尬笑了几声,道:“今儿是我下厨亲自给你烧的拿手好菜,你可得多吃点。”
“少爷还会烧菜?”凌烟惊愕,满脸不相信。
这时,薛红渔端着一壶酒走了过来,笑吟吟道:“如假包换,今儿你吃的菜可都出自少爷之手。若不是我抢的快,早就被二姑娘全部包圆了。”
“这又谁在背后说人坏话?”宁若一人未至,声先到。
宁无缺扭头望去,只见宁若一换了一件碧绿色衣衫,人如含苞待放的荷花,含羞于碧绿之中,又掩面于莲叶左右,散发清秀脱俗的气质。
就不知道哪个家伙有幸能娶之为妻?
倘若那人对她不怜爱,他第一个不会饶恕,宁无缺这般想着。
但在宁若一看来,哥哥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身上,这让她莫名感到一丝紧张,还有那难以名状的欢喜。
“哥哥!”宁若一轻轻唤了一声。
宁无缺恍然醒悟,察觉到自己的事态,急忙转移话题道:“敢情今晚,你们是要不醉不归了?”
宁若一微微低头,略带娇羞道:“哥哥明儿就要陪爹离京,这一去就是数月。况且,爹爹也从未出过远门,这一趟还得劳烦哥哥多费心了。”
“若一,这说的什么话,我们都是一家人。二叔就跟我亲爹一样,哪有什么费心之言。”宁不缺有点不悦。
薛红渔眼尖,急忙插话道:“都站着做什么,坐下来,边喝边聊。”
四人围坐一桌,薛红渔给四人斟满酒,举杯笑道:“今儿是咱们四人第一次聚首饮酒。不如行酒令,以此助兴,少爷,你觉如何?”
宁无缺一听,顿觉有趣,不然“易醉而无味,好生无趣”,便赞同道:“妙极。亦诗亦酒,亦庄亦谐,赋诗粘对,射覆行令,不亦乐乎。正好,前些日子,世子送了我一把花签令。凌烟,你把它取过来。”
凌烟之前看到过,那会少爷对此并无兴趣,只是随手一扔,便再也没有看过。
这时,凌烟拿了一个竹雕的签筒和檀木盒子来,签筒里面装着象牙花名签子,檀木盒子里装的是象牙雕刻的骰子。
“这就是花签令,怎么玩?”凌烟问道。
宁无缺笑道:“先把签筒的签子摇一摇,放在当中。然后,再把木盒里的骰子摇一摇,看骰子的点数。以摇骰子者为起点,从左数起,骰子几点就对应相应的人就可以了。不过,今晚上就我们四人,所以会有轮空,轮空者继续摇。”
凌烟自从上次敞开了喝,对酒还是有那么一点小期待,催促道:“少爷,那你先开始。”
宁无缺关起檀木盒,使劲摇晃起来,然后轻轻放置,打开一看,骰子是三点,数至宁若一
宁若一喜道:“我先抓,谁都不要跟我抢。”
说着,宁若一将签筒摇了一摇,伸手掣出一根,拿起一瞧,签上画着一株相思草(学名秋海棠),提“瑶华别姿”,道是“非关春睡也相宜”。又注是:诵离别闺怨诗一首,若不能则罚酒三杯,并罚为席中异性者各自斟酒一轮。
宁若一凝视手中签文,眼中闪过一抹忧虑,无奈道:“诵离别闺怨诗一首不应景,我先自罚三杯,然后再为哥哥斟酒一轮。”
说完,宁若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薛红渔也不劝酒,拎起酒壶,又满上一杯。
两杯入腹,宁若一只觉得咽喉火辣,脸显潮红,身体暖和起来。
“若一,你慢点喝!”宁无缺忍不住劝阻道。
宁若一嫣然一笑道:“哥哥不用担心,小妹还是能胜过三杯酒量。”说完,又把第三杯酒喝完。
“少爷,你是不晓得,二姑娘平日里也会喝两杯。她的酒量不比凌烟小!”薛红渔笑吟吟道。
“是吗?看来,还是小看你们了。”宁无缺颇感意外。
凌烟酒量他是亲眼见证过的,没想到妹妹宁若一的酒量比凌烟还要厉害,宁家果然藏龙卧虎。
宁若一握住酒壶手柄,走到宁无缺跟前,给他满上一杯,面带红晕道:“非关春睡也相宜。别有风情无地、著相思。哥哥明日一路平安,早日归来!”
宁无缺起身,执起酒杯,正色道:“爷爷年纪大,若一得空时,多陪他老人家说说话,下下棋。”说完,仰面饮尽。
这口酒,裹着相思与离愁。
宁无缺拿起木盒,轻轻摇起,打开一看,是两点。
凌烟开心道:“到我了。”
说着,她摇起签桶,伸手掣出一根签字,上面刻有“玉簪”,提“花神遗簪”,道是“雪魄冰姿俗不侵”。又注是:座中女儿衣同色,发同饰者共饮一杯。
“来来来,我们一起喝。”凌烟举杯吆喝道。
“我陪一个!”宁无缺也要举杯。
“少爷,女子共饮。除非,你敢换上女儿装,方有资格喝这杯酒。”凌烟古灵精怪道。
宁无缺哈哈笑道:“有何不敢?拿衣服来!”
凌烟原本只是吓退他,不想让他多喝酒,哪知这家伙还信以为真了。
薛红渔蓦然一笑,毫无避讳脱下自己梅红色外衫,露出月白色心衣,玲珑有致的身材,完美诠释女性曲线之美。
“少爷,敢穿吗?”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凌烟和宁若一面面相觑,这阵仗似乎闹的有点大。
不过,当二女目光落到她隆起的胸部时,忍不住低头看自己,依旧如履平地,心中五味杂陈。
“你敢脱,我就敢穿。”宁无缺果断脱掉外衫,将衣服穿在身上,倒也合身。
“少爷,我给你化一下妆容。”凌烟神补一刀。
于是,在二女通力配合下,不到半柱香时间,便将宁无缺打扮成女儿身,且颇有姿色。
“三杯竹叶穿心过,八朵桃花脸相映红。酒后高歌且放狂,庭中闲事莫思量。干!”宁无缺即兴赋诗道。
“酒后高歌且放狂!”薛红渔喝完杯中酒,身形一闪,便来到墙壁前,抽出挂在墙上的把柄宝剑。
幽幽红颜,森森剑影。
她把自己故事告诉了自己主人。或许是这些年背负太多,所以只能由剑舞承载。
一路的桃花依次绽放,一路的风情千般妩媚,一路的血流淙淙如水,一路的白骨森森如山。
一路刀光,一路剑影,一路烽火,一路血泪……
俗世路,一人行,夜悲愤怒,醉舞剑。
薛红渔漫随着思绪起舞,似在山涧,似在竹海,似在无花宫……
“豪气干云争舞剑,疏狂潇洒欲作仙。好剑法!”宁无缺情绪激昂道。
薛红渔右手朝签痛刺了过去,剑尖仿佛有了吸力,取出一根签子,然后飞落到她的左手中。
薛红渔仔细一看,签上画着一支丽春(学名虞美人),题着“舞尽散瑛”四字。
再看,下面又有镌的小字一句诗,道是:花开更比杜鹃红。只是看到那注解,娇喝道:“拿酒来!”
薛红渔剑尖轻挑,酒杯顺着剑身滑落下来。
檀口微张,酒入腹中,剑走游龙……
就在她舞到最后一式时,薛红渔顺势用剑在雪白颈间轻轻一抹,凌烟失声喊道:“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