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奔!
狂袭。
向着生的希望。
“羊群”越来越远,希望越来越近。
这西山小径,后面的路越来越难走了,在这群山之中,汹涌的黑潮淹没了一切。
“噌!”
一条锁链猛然出现,彻底切割了天地之间,阻挡了“羊”群前进的道路。
黑潮没有理会,越过它继续前行。
很快,远方传来了苍凉的号角声。
“呜~”
起初,它们还只是单独的,不过很快这些东西就连成了一片。
腐朽的土壤、坚硬的山岩,他们在某种特定规则之下变成了锁链,锁链越来越多,它们全部缚在“羊”上面,“羊”群的行动越来越慢。
古戎发了狠,他想挣脱。
可挣脱一条,马上就有十条锁链跟上,“羊”群渐渐变成了静止,直到彻底被这些锁链包围。
陈启知道,是鲜卑的大部队来了。
“呼!”
古戎依然在奋力挣扎,连呼吸声都变得厚重。
“当!”
这声响应是暮鼓晨钟。
陈启拨开了眼前的“羊”群,他的视线看向远处,此刻,太阳已经完全升出了地平线。
天地之间的阴阳二气彻底失衡。
“结束了!”
古戎的身躯猛然一顿,凄惨的笑了笑。
阴阳学派的秘术并非没有代价,晨曦与黄昏,阴阳二气平衡,便是他们最强的时刻;可是现在,天时已过,无论他再如何支撑,气息都在不可避免的衰减。
他的半边身子瘫倒在“羊”群身上。
他拍打着下面的黑泥,泪水混合着唾沫流淌着,狼狈、不堪:
“跑呀!跑呀!”
那动作就像是在驱赶马儿,可“羊”群已经被锁链彻底捆成了粽子。
太阳升起来了!
金色的晨光渐渐敛去,昊日之下,周围的一切都是纯洁的白色。
远处的山峰之上,他们来了。
陈启先看见的是一面旗帜,黑底上面绣了白色的字迹——“拓拔”。
这是当代鲜卑大王的姓氏。
平南王拓拔四。
随后,便是士兵、战马,他们并非纯粹的游牧民族,先头部队肩上都装饰了骨刺,朝阳照在上面,熠熠生辉。
人越来越多,天牧关的四百人足以形成潮水,那鲜卑的四万人又有多么恐怖。
“跑呀!”
古戎依然在拍打着“羊”,可是他的身体已经彻底没力气了,生命好像随时也会终结。
他的上半身,由于皮肤皲裂、血流不止;而下半身骨瘦如柴,可见白骨。
终于,意识已经不足以支撑这具孱弱的身体。
他开始了下坠,无力的从“羊”群的顶端,落下。
而“羊”拥抱了他。
陈启控制了这“羊”,他一直都在等这一刻,视线穿过“羊”群,他的目光在最近的山头上寻找。
鲜卑的头人拓拔四,他在那山头之上。
……
即便是有先遣部队的汇报,可是拓拔四在目睹整个“羊”的身躯后,依然惊叹不已:
“这就是《天问》。”
之前,他是想得到这奇书的,不过心里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天问》太容易被销毁了。
而他之所以不进攻天牧关,就是因为古元良所设下的咒。
如果他此刻想要得到这书,最好的方式便是劝降。
用利益换取敌人的存活,是每一个胜利者惯用的伎俩,可……他并不打算劝降。
此地、此城、此人,早已失去了劝降的意义,他面目上满是古元良留下的屈辱,所以这奇书,即便是被毁去也无所谓了。
他不是汉人,他来自冰原,在冰雪和天灾中,先祖曾无数次告诉他们。
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只要对手死去,就一定能得到;而他们得不到的东西,即便是达成暂时的妥协,也终究会失去。
“杀!”
他简明的一个字表明了决心。
刹那之间,西山小径,杀声震天。
……
在“羊”群之中,古戎已经看不到了,他的眼前只有一片黑色,而且生命也在流逝。
“结束了吗!”
他听见了外面的声音,是鲜卑人的嘶喊声。
真是可惜,他还是失败了,他愧对了他的叔叔,古元良当初用自己的死换来了此城一时的安平。
可一时终究只是一时的,自己努力了,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想将天牧关的人救下来,可终究救不了这个大晋,改变不了这场战争;就不下大晋,便什么也救不了。
“结束了!”
他长叹一口气,或许苦苦挣扎本来就没有意义。
“咚!”
突然,他听见了一声鼓响,声音就在周围,他努力的去找这声音来源,可身子已经没有力气了。
“嗒!”
鼓声之后,然后是琵琶的声音。
这弦声清脆悦耳,他估计是听过的,就在那天香阁上面。
鼓声如昊日初生;
琴音如雨打芭蕉;
它们越来越快。
这些声音真的存在吗?或许只是幻听!毕竟人快死了。
然后古戎听见了一个人在说话,是陈启。
这个小家伙,平日里有些好吃懒做,老大夫的医馆手艺一个也没学会,也对,他还年轻、还小。
陈启说:
“您休息吧!变成‘羊’,眼下的局面就交给我们了。”
古戎心里想着,他能做什么,不过是一个小屁孩而已。
随即,他又想到,那本《资本论》好像就是他的。好吧!收回刚才的揣测,这家伙似乎挺神秘的。
他想回答好的,可是嗓子里已经发不出来声音了。
随着思维慢慢沉寂,黑泥代替了原来的身体。
原来这就是“羊”的感觉。
这感觉真好,真是温柔乡。
……
“羊”不用思考,且状态会固定,所以暂时不用考虑古戎的生命安全,不过如果要彻底救治的话,还需要找个医疗条件好点的地方,不然,古戎和贾守一样,要是变成“狼”,这还没等上半盏茶就没气了。
陈启做完了这些,目光看向了魏训和青语:
“该你了!我们说好的。”
这两个家伙,当时没直接让他们变成“羊”,意图就是为了此刻。
闻言,魏训点了点头,看向那茫茫的鲜卑兵卒,他们是杀死了自己战友、朋友,掠夺了自己的家园,侵犯了大晋的山河的敌人。
无论哪一项,都是血仇……
可事到如今,他居然生不出半点愤恨。
只是高高在上的,蔑视这些人的存在,仿佛他们的生死只是如同蝼蚁一般。
他说:
“开始吧!”
陈启、青语附和:
“好!”
“好!”
话音落下,鼓声、琵琶声,继续奏响。
魏训戴上了面具。
那是一个布制面具,花花绿绿的,没有半点威严、更像是一个玩具,这是柴绣曾经送他的东西。
陈启还嘲笑过这东西,说带上它就好像个小丑。
可是此刻,在那布制面具下,魏训的眼神是如此的冰冷、残酷、高傲。
他走出了“羊”群,手中拿起了贾守的长枪,如同从地狱中苏醒的恶鬼。
“咚咚!”
“哒哒!”
鼓声、琵琶声越来越快,如同群山回唱。
《编号B-027:兰陵王入阵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