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六譬如天下大宴

“人心能鉴真伪，世事更在口碑！”

太阳明显偏西了，半阴半阳香香谷里那幽幽兰香，此刻似乎更加的醒人，林老太爷于慧能之谓总体上虽有些难置可否，但一口深深吸入之中，此言却是斩钉截铁。

“是啊，人虽自利，人虽贪欲，却也心烛独明，此亦人之自然与万物根本区隔所在呀！但在严酷的百年生存面前，老人家，人那点儿几希也罢，心烛也罢，是不是有些难抗现实的压迫，难敌自利更贪欲的非常本性呢？”

“可是……”

林老太爷于之似有不同见解，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老人家，我们打个比方如何？”慧能想了想说到。

“打个比方？”

林老太爷当然想听得更加分明了。

“老人家，

譬如天下大宴，

面对饥肠辘辘还有些乱哄哄、闹嚷嚷的天下之人努力井然秩序，不但事所必须，且天下之人对此也会由衷赞许和深深感激的吧？”

林老太爷点头表示认可。

“但老人家，儒家于中人分那些所谓的君子们，是不是却往往多是抢先入席，另僻专席，且更有处心积虑剥夺他人的羊贪狼狠呢？”

林老太爷想了想：“也是。”

“老人家，食色本然所谓的庶民们，于中见之恨之却更是羡之法之的吧？”

“当然！”林老太爷笑笑。

“老人家，

那些深悉过往的世之君子，于中多是了然古今贪吏而不可为而可为那莫可名状的耐人寻味和只可意会的鞭辟入里吧？”

“有点儿意思！”

林老太爷想笑，可又有些笑不出来。

“因此老人家，那有先天之利的所谓君子们，又怎会轻易将一生的温饱及荣华富贵托付给异于禽兽几希之人那点儿微弱难明之光，更如何能果决牺牲自己实实的一生及子子孙孙去奉献那食色本然且多为当下一点儿实利所驱的浩浩庶民呢？”

“这……”

面对慧能此议，林老太爷一时还真有些语塞了。

“老人家，

小辈以为，正因为自然之人是难以自然奉献自己的，所以那真正的君子不但被世人敬为神明，且更铭诸肺腑！可那心鉴也罢，口碑也罢，代代迄今，为什么真君子总是凤毛麟角，而心烛独明的世人，却是于中变得更加实际、更加怯懦、更加口是心非而离人那几希之道反是越来越远了呢？”

“好像有点儿道理呀！”

林老太爷于之似有万分感概。

“老人家，

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乎，未有小人而仁者也。更孟子庶民去之，君子存之里，儒家那道法自然于人几希之性的开掘和成就，是不是本身就有失主体了呢

即便口谓人皆能仁，但于中那人为刻意的区隔，不但使其所谓的人皆尧舜有自相矛盾之嫌，且对君子那自保自利的自然本性，也有正视不够充分的所在吧？

老人家，小辈以为，

若以此仁来规范所谓的君子，君子或因难以名苻其实而势必趋向虚伪了，因为那君子之伪，其中或有人贪欲本性的自然难免吧？

若以此仁要求所谓的庶民或小人，岂不是自欺欺人且适得其反，因为那小人之小，其中或多有人生存自然的与天之大吧？

老人家，那圣人之道于人几希方圆之性的寄望，因此是不是往往就事与愿违且愈是急切，那于人心世道的贻害，就愈发深重了呢？”

对呀！

“善人不得圣人之道不立，跖不得圣人之道不行，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则圣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还真不是愤愤之词啊……

因为，天下人之不善，不仅在人异于禽兽几希那自然而然，更在人非自然的贪欲本性呐！

儒将君子小人绝对划分，更把君子之仁提到了有违自然的非常高度，还真使君子难为君子，小人反而更加小人了

此中各种跖类把圣人之道实实作为盗天下而私己的工具，当然会戕害人心那点儿微妙的几希了，更况古今几希的真君子于世不但总是难酬大志，且还往往多陷悲惨结局，而那些伪君子、真小人不管在任何朝代、任何地方、任何情况之下，几乎都能轻易得逞的不争，世人更是洞若观火并多有亲历的吧

当然了，人在生存艰难及自利自保更贪欲的本性面前，那切实的利害得失，有时还真会使人所作所为远不如禽兽的自然而然呐……

想到这里，林老太爷内里虽有叹服，但修齐治平那深入骨髓的观念，还是令他不由强言：

“阿彬哪，

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

圣人之教，君子之德，总是无错，更是有益世道人心的吧？”

“老人家说得对。

圣人之教，君子之德，于代代仁人志士的成长成就，于世人良知的生发常存，的确功莫大焉！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不更是发人深省的吗？

圣人当世，不也多次深叹“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世之如此，人之如此，当然有岀圣贤和君子们的主观意愿了。

老人家，小辈以为，

这不但不能因此数落食色性也的芸芸众生，也不能深责那些伪君子和真小人，当然更不能开罪圣人的觉民济世之心，只是说明人异于禽兽几希更贪欲本性应该而且必须要予以充分足够的正视罢了。

因此老人家，那道法自然中何为人独有之自然，且又如何法之，人的视野，是不是应该更为开阔，更加深入一些呢？”

听到这里，林老太爷已是多少理解慧能的意思了

自私自利，人之自然

贪欲无度，虽人之非自然却更乃人独有之自然

于这种自然非自然一体的本性，人心烛独明且能自我反省并努力寻求出路，更人之自然。

儒道于此方圆都开出了自己觉民济世的方子，道家之剂，有些不切实际，儒家用药太过心急，而非常之人的阿彬信佛修佛，或是于中看到了那人之方圆道法自然的真正津渡吧

想到这里，林老太爷便于慧能直直究问了：

“阿彬哪，

依你的意思，儒道于人自然非自然的性偏医之或是不及，或是过之，那佛法的高明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