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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毫厘两偈

一六七传法,竞偈传法

一六八上座呈偈!上座呈偈

一六九大难,大难

一七一部浓缩的楞伽

一七一只到门外,未入门内

一七二诵者何偈

一七三望上人引至偈前

一七四亦有一偈

一七五何得多时使他肉身菩萨

一六七传法,竞偈传法

五祖叫走慧能,留下众僧,他究竟要做什么呢……

自面慧能之后,一个重大的决定,就在大师内里开始酝酿、开始擘画了,他要成就慧能,他要为如来禅法再辟蹊径。为此,他用心在做勘验,尽力与之铺垫,可人算不如天算,又是慧能的犀利,迫使他不得不放弃刚刚计划好的按步就班了,因为他不想让宗门最大的希望从一开始就变得完全不可预期……

百世一人,如何让拈花一脉把握住这个得人的幸运呢?

千载一时,如何给法门龙象一个直跃高处的机会且又能有效平衡眼下的情势,更转移众弟子心中的愤愤呢?

传法,提前传法,公开竞偈传法!

方才慧能与神秀思想交锋过程之中,这一意念不仅再跃心头,且很快就坚定了下来……

“东山法门,尽在秀矣,”的确也是由衷之言。自性本来清净,只因妄念所覆,六尘所染,所以理则顿悟,事须渐除,或真这前学佛修佛至高境界和最胜途径了吧?但如此学佛修佛,不仅极易误入著相求福的歧路,且更于佛法所期人人成佛及天下净土的济世情怀或差之毫厘,却也失之千里了吧……

而心性本净本觉之人顿悟诸法实相,那一无所得,一无所著的幡然之中“不舍道法而现凡夫事”的随缘旷放里,人因此得生死解脱而成就自在的百年,世因此去罪恶渊薮而最终尘寰西天,如此佛法,又如何不有广布流传的强大生命力呢?如此学佛修佛,或才是佛法玄旨更佛祖觉人济世的悲心大愿吧?可如此佛法,或许还真可能叫那些著相有执之人多有失望,甚为失落了吧……

叫走慧能,当然是保护之举,也确有避嫌之意。而此避嫌,不也当下最好的保护吗?公开竞偈传法,慧能又怎会置身事外?名义上把他排除在外,对其不仅是另一种形式的勘验,何尝不也一次横空出世的非常机缘呢?公开竞偈的公平公正不仅自有公论,且此中于慧能哪怕一点点儿的苛刻,本身不也是对神秀拥戴者们的有所看顾,有所安抚了吗?只是……但愿……但目前为止,这个獦獠不仅从未叫人失望过,且还总是叫人惊奇惊异更惊喜出乎所预……

想到这里,已是拿定主意的大师面对满殿弟子眼巴巴的目光开口当然亦是完全出人意料了

“修佛之人生死事大,汝等终日只求福田,不求出离生死苦海。人自性若迷,福何可救?今日我这里正式宣布,吾将公开竞传宗门衣法。人,不分高下内外,唯以见性为证。汝等各去,自看智慧,取自本心般若之性,各作一偈,来呈吾看,若悟大意,付汝衣法,为第六代祖,火急速去,不得迟滞!”

大声言罢,五祖谁也不看,于众弟子骇然神情更茫然目光之中,缓步径直出门而去……

一六八上座呈偈!上座呈偈

五祖发话之时,大殿早是鸦雀无声五祖发话之后,大殿更是静得有些瘆人而大师出殿的脚步,更步步如捶,声声似鼓,重重擂在响在众位门人的深心

大师今日怎么了!?这是真的吗?这又为什么……一时全都有些发懵的目光,木木将五祖送出了大门……

大师的身影早已看不见了,脚步声也听不到了,众弟子大惑的目光才开始左右前后互相探询探问……片刻之后,大殿便暴发出哄然一片的喧嚷了

“历代祖师传法,哪有公开竞偈的?”

“这分明是在为獦獠大开方便之门嘛!”

“獦獠还未正式拜师,更未受戒……”

“那又何言不分高下内外?”

“五祖不是把獦獠先叫走了吗?”

“哪有不透风的墙,说不定獦獠早就呈偈了!”

“獦獠邪说,无有资格!”

……

而满殿之中,震动最大最深的,莫过身为上座,身为教授师的神秀了……

慧能之前,上上下下,山里山外,甚至他自己的心里,那东山法门的传人,除他之外,还有第二人选吗?本来一切都顺理成章,本来一切只待时日而已,可自慧能出现之后……

“啪、啪、啪!”

众人喧哗之中,神秀失神之际,禅堂维那法安禅师这时果断走向讲台,果决重重敲响了戒板……大殿渐渐安静下来之时,只听法安禅师大声言到:

“众位同门,大师多次说过,东山法门,尽在首座!公开竞法,吾等虽是难测圣意,但我以为只一个形式而已,或更是叫某些无知却又狂妄自大之人不可小瞧我们东山的非常之举。教授师神秀大和尚,出生人品更佛法修为山中无人堪比,五祖传法,我以为非上座莫属,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维那说得对!”

“南蛮獦獠,不知天高地厚!”

“东山之学,尽在首座!”

……

“那我就再多一句了,诸位师兄师弟和徒辈之中,有否也愿呈偈一试的?”人响应的间隙,法安抓紧又言。

大殿一时静默之后,便摇头一片,哂然一片,更一片非上座莫属的声音了……

“那我就两条提议了!”声音一律之中,法安格外严肃:

“一,恳请上座呈偈五祖,我等之后,唯五祖和上座不依止他人

二,今日呈偈竞法之事,吾等自知,不得外泄!”

“我等不言,智先难知!”

“东山承法,非上座莫属!”

“我等只服上座,请上座呈偈!”

“上座呈偈!上座呈偈!上座呈偈……”

法安提议,殿内一时虽也片言担忧,但随即便齐齐拥戴之声了。平日禅心清寂的和尚们,不知为何此中此刻却群情激昂,志意成城……

一六九大难,大难

从来没这么自信过……

上座呈偈!上座呈偈!上座呈偈……大殿众心所向的热流,几天来一直在神秀的胸中来回驰激,上下鼓荡……

可从来也没这么纠结过,那獦獠年初山下山上的惊人之语更前天与自己相论之中的非常思维现在细想起来,还真不怪五祖这大半年于之的良苦用心和突然竞偈传法衡情度势的逾常之举……

遵五祖要求更同门所望,那偈当日已是有成了,可这两天不管白日黑夜,每每行至廊间堂前,为何就那么的紧张和心虚呢……

想自己与大师年齿相近,戒腊也快四十了,更山中受人礼拜,那道法之修又实实着落在了哪里呢……

寂寂寒冷的黑暗之中,祖室透出的灯光昏黄微弱,但此时此刻在神秀的眼里心里,却有着难以直视的眩目之亮……

向前吧,“求法即善,觅祖即恶,却同凡心夺其圣位奚别?”

退身吧,“若不呈偈,终不得法,”更大师“如何知我心中见解深浅?”

“大难,大难”呐……

整整两天两夜了,这种内里的煎熬已使神秀“心中恍惚”,形容憔悴,年奔花甲之人,怎能长久经此折腾呢?不行,今晚无论如何一定要面见大师,即便不为自己,也要为东山之学,更为那些充分信赖自己的师兄、师弟及同门弟子吧。想到这里,强打精神的神秀决计向前了,可有些发软的双腿却不那么太听使唤,因此迈步之中不由伸出了双手,而双手又一下触着了廊壁……

何不书偈廊壁呢?!

或许,廊壁冰凉冰凉的温度,一下激活了神秀分外疲惫的心窍?

或许,神秀此时更加清醒的意识到了,如此精神状态面见五祖且面对如此重大的事情,那将是何等的难堪,何等的不妥,何等的遗憾……

书偈廊壁,大师“看见忽若道好,即出礼拜云:是秀作。若道不堪,”虽与得法无缘,但于大师和自己,都有台阶好下吧,况偈之公开,本身更合竞偈传法之意吧……

主意拿定,神秀似乎一下又找回了魂魄,人即快步返身回屋去准备笔墨了。三更刚过,夜深无人,便悄然“执灯,书偈于南廊壁间”……

仲冬清冷清冷的后半宿里,神秀好几日没坐得这么安稳,这么踏实了,那是因为这颗纠结了几天几夜的煎熬之心,终于有了一时的着落和轻松……

一七一部浓缩的楞伽

达摩东来,楞伽乃传道之依,印心之要。虽四祖将文殊般若经与之摆在了同一位置,弘忍大师更是分外推崇金刚经,但那楞伽在宗门的地位,依然如山之重,如磐之稳。

“东山法门,尽在秀矣!”不仅有言神秀特别擅长楞伽,且更是可知可见弘忍大师于中的传承。去年大师就与神秀共同商议好了,要利用堂前廊壁描绘楞伽变相图以宏扬流传经中旨趣,因此前段时间里,三大间廊壁已按计划整饬一新了。而派人联系的江州画师卢供奉,昨日也带着刚刚完成的样稿如约上山了。

一大早,五祖便向廊间走去,他想在现场再梳理一下构思,到时好与供奉最终敲定绘画的重点和布局,可远远的,却突见几行文字醒目于上了怎么回事?大师三步并作两步,急急想看个究竟……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好精炼的文字!简直就是一部浓缩的楞伽。

好漂亮的书法!三间步廊,即便颜色五彩,最终夺人眼目的,或将只此墨宝吧。

这偈这书,显然神秀无疑,可他为什么不直接相呈,而要明书此处呢……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心性本净本觉,无明何以覆盖,客尘何能污染?而人一生都在时时拂拭,特别是于“闲静处,跏趺宴坐,心注一境”,那生死解脱的生命更自在的人生,又在何时何处呢……

如在当下,当下在时时拂尘拭镜

如在来生来世,则是生死轮回

如在净除得佛之后,那佛之所得又是什么呢……

如无佛可得,那拂拭岂不落空?

如有佛可得,不仅有执,更是有相,这明镜又明个什么,觉性又觉在了哪里呢……

“大师早!”

卢供奉守时而到的招呼,一下打断了五祖于偈前的凝神……其实,早有门人在壁前开始聚集了,但见五祖于之专注非常,才没敢靠近打扰罢了。

“施主早。”

回过神来的五祖见是供奉,脑子一下又飞快的转了起来这画作还是暂不作了呢……

不知为什么,这几天不但没见慧能的半点儿动静,就连智先的身影似乎也消失了……留偈于壁,令人传诵,既是东山之学,更可引来竞偈,这或许还是老天有意给慧能也是给东山的一个机会机缘吧……想到这里,五祖果断而言:

“有劳施主了,经云:凡有所相,皆是虚妄。壁上此偈,乃楞伽大旨,画暂不作了。但留此偈,与人诵持,依此偈修,免坠恶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呀!”

说了,又令渐渐围观上来的门人“炷香礼敬,”并谓于中亦可“即得见性”。而“门人诵偈,皆曰善哉!”……

远远的,神秀来得更早,且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了。

一七一只到门外,未入门内

“上座,大师观偈异常专注!”

“上座,大师吩咐供奉不画变相了,看来是要保留此偈。”

“上座,大师说依此偈修,免坠恶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

“上座,大师命门人炷香礼敬,谓尽诵此偈,即得见性。”

“上座,观偈诵偈者,皆曰善哉!”

……

东山门人一早见大师专注廊壁之偈,更见上座远远望之心神不宁,一下就明白他们的教授师已是呈偈了可上座为什么不直呈五祖而是公开明题廊壁之上呢……门人纷纷揣测悄声议论之中,那于上座的钦佩及拥戴之情更是生发由衷了……

“尽诵此偈,即得见性。”门人带给的千言万语,唯这一句在神秀的心里声成金石……可为什么整整一天了,却没见到得到预期应有的一星半点儿动静呢?难道……当更深人静五祖才差人来悄悄召唤之时,神秀心里的忐忑,不但没有随之而去,反是越想越有些加重了……

“偈是汝作否?”

人到之后,五祖掩门的动作及明知故问的开头,更叫神秀一下证实了原来一切都是五祖在用心顾全自己的猜测了!

“实是秀作,不敢妄求祖位,望和尚慈悲,看弟子有少智慧否?”神秀已是诚惶诚恐了。

看着听着这个年岁与自己相近,但却出身世家,少为儒生,游学江南,博览经史,兼通老庄,后服膺释教,于高祖武德八年未满二十便在洛阳天宫寺受具足戒,五十岁又远来门下的的高足,五祖那心境此刻更是极为复杂了

如无慧能,只此神秀。但只此神秀,东山之学,或便难茁新芽了。但他可是神秀,是这之前东山法门无二的人选吶!还是再给一次机会吧,况谁又能保证那獦獠一定呈偈且其偈就能具足见性之明呢……拿定了主意,五祖于神秀便直直开示了:

“汝作此偈,未见本性,只到门外,未入门内。如此见解,觅无上菩提,了不可得。无上菩提,须得言下识自本心,见自本性,不生不灭。于一切时中,念念自见,万法无滞,一真一切真,万境自如如。如如之心,即是真实。若如是见,即是无上菩提之自性也。汝且去,一两日思维,更作一偈,将来吾看,汝偈若入得门,付汝衣法。”

神秀见教,心里五味杂陈,于师作礼出门之后,虽日夜冥思苦想,还是不得要领,更是无从作偈……

是啊,诸法实相透与不透,彻与不彻,有时真只淡淡纱雾,薄薄窗纸而已。但也正因为此中的障目,世界本相之识,为人心性之悟,便门内门外了。此一步之隔,或最终决定了人百年生命风景的天壤之别,更度人济世的南辕北辙吧?

一七二诵者何偈

冬日阳光灿烂的午后,山里森森逼人的严霜多已化去,清冽侵骨的寒气也早远矣。在通往槽厂无人的路上,一小沙弥蹦着跳着,看样子有些格外的兴奋。

他兴奋什么呢?

他兴奋今日天气特别的温暖,兴奋五祖第一次直接于之的差使,更兴奋方才惠明师父对他一直想学武功的愿求,好像有了一点儿松动的意思。

这怎么回事儿呢?

原来刚用完午斋,小沙弥就被五祖直接吩咐去槽厂传唤智先师父,还未到岔路口吧,远远就看见惠明师父了。

“惠明师父!”稍近之时,小沙弥大声招呼。

惠明闻声回头一愣:“你这是去哪儿?”

“惠明师父,五祖命我去传唤智先师父。”

“传唤智先师父……知道什么事吗?”也准备去找师兄的惠明不由多问了一句。

“不知道,惠明师父。”

“这样,你见了智先师父,顺便告诉说看见我在这里了。”

禅师一下改变了原准备亲自去槽厂的主意。

“惠明师父……”

“你这样说就行了!”

惠明觉着这样更为稳妥。

“惠明师父……”

小沙弥依旧吞吞吐吐眼巴巴的望着惠明。

“哦,你那事儿呐……这样吧,让我想想再说。”

惠明这才反应过来小沙弥欲言又止的真意了。

“谢惠明师父!”

从来都被一口断然拒绝的小沙弥于中似乎看到了一点儿希望,于是深深一鞠之后,便兴奋异常的跃上通往槽厂的小路了……

一进槽厂,新劈柴柈的山林芬芳阵阵扑面而来,适才破壳的稻米醇香丝丝直透肺腑,一时欢喜有加的小沙弥心醉之中,不由高声诵起了刚在山里流传开来的上座之偈以抒内里盛不下的满满欣悦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槽厂一派宁静之中,正独自在碓房对窝边曲身捞换谷米的慧能于之不仅听得真切,更咀嚼之中多有感概且生出了想进一步了解的兴味……

“上人,请问诵者何偈?”未待小沙弥进屋,慧能便起身出门主动相问了。

“请问智先师父在吗?”正心里奇怪槽厂怎么一个人也没有的小沙弥一见慧能,马上反问。

“师父上山了。”

“很快回来吗?”

“师父说还要找点儿药草,可能要傍晚了吧。上人,能告诉我刚才所诵何偈吗?”

“你好像是獦獠吧,你不知道所诵何偈?”

这时,已反应过来的小沙弥却是有点讶异了,因为小沙弥的讶异是有道理的呀

廊壁见偈之前,那竞偈传法人不尽知,当然还说得过去。可见偈已两天了,满寺僧俗都在传诵赞叹更纷纷议论此中之事,而身为寺里的行者且还是当事的一方,怎会于此一点儿也不知道呢?这一情形不但叫小沙弥觉着有些奇怪,也是五祖种种不解更十分困惑的所在呀

人决意提前传法并公开竞偈,究其原由,不就因这个慧能,更本为这个慧能的吗?他虽不便更不可能直接相告,可智先又怎么回事呢……

五祖虽知这段时间正是槽厂为明年准备柴火早出晚归甚为繁忙的日子,但智先不可能日日时时都泡在山上的吧?三天两头,本该来打个照面的呀……但五祖的确不知这几天智先禅师身体小有不爽,一般上午都不出门的,只下午天气暖和时才出去看看并顺便寻些药草回来,况他觉着这些天也没什么特殊的情况和事项需要报告和请示的。当然了,槽厂地处偏僻且还相对封闭,也是一个原因了。就这样巧不巧的,那其中关键的事,关键的人,才在这关键的日子与之阴差阳错了……

再说惠明禅师吧,他对慧能倒是于心记挂的,可其为人为事太过爽直,太过较真的脾性,一开始还真就把慧能给认真排除在外了,当时大殿之内众僧群情激昂之中,他甚至都有些暗暗好笑

军中兵士,哪怕再有能耐,也不可能一下就是统帅人选吧?何况这个慧能入山才半年多点儿,还是个行者,又那么年轻,怎么可能呢?但神秀公开题偈廊壁之上,反倒叫他脑子里打起了问号

这众望所归的上座是在跟谁叫阵呢?与弘忍大师,怎么可能!难道真的是在对獦獠宣战且要在山里山外再一次公开证明自己吗……细想这大半年里于慧能和五祖关系不时的蜚短流长,再对照前几天大殿内讲之时行者的意外出席及与教授师的正面交锋更五祖出乎常情常理决定的不可思议,惠明这才回味过来并开始为慧能有些着急了……

于是,便有了五祖命小沙弥前去传唤智先的原由。

于是,便有了惠明在通往槽厂路口的来回踯躅。

当然,这一切于小沙弥及慧能本人来说,都是不知且是难知难晓的了。

一七三望上人引至偈前

“上人,我是獦獠,真的不知上人方才所诵何偈,只觉听来有点似曾相识,还望上人告知一二,我也跟着长长见识好吗?”慧能见小沙弥十分讶异的样子,想想更是恳求了。

小沙弥见慧能真的一切不知,且态度又如此谦恭诚恳,一时小小年纪被人看重的良好感觉不仅叫他非常愿意为尽所知,且自觉不自觉的,还捎带出了点儿未经世事的拿腔拿调了:

“尔这獦獠,不知大师言:世人生死事大,欲得传付衣法,令门人作偈来看,若悟大意,即付衣法,为第六祖。神秀上座于南廊壁上书无相偈,大师令人皆诵,依此偈修,免坠恶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

原来是神秀上座的求法偈呀,怪不得刚才一闻就有感觉了……

心性本净,心性本觉,人自觉不让无明所障,客尘所染,当然能不作诸恶,亦会奉行众善了。但无明与生俱来,外尘更始终存在,人时时都在拭镜拂尘,那诸恶决定是远离了,但众善奉行便多无闲暇了吧?道人为世作范,且不言其中拭镜拂尘乃有相之执,仅那人皆心性本净本觉普世的开悟更着落,是不是于人于世就有些虚化更虚言了呢?

虽然,人彻悟后的保任和修持,也的确有赖时时事事中的念念拂拭之意,但人学佛修佛那生死解脱,人生自在,是建立在诸法实相基础之上的吧?人若执于有相念念求之,不仅无从解脱,无从自在,且那时时之勤的用心着力,亦是大事未明未了,因此亦多会误己误人的吧?

诸法实相,生命透彻之因,人生觉悟之由。那色空不二,垢净不二的如如世界里,人于善恶之中,是非之时,更言不清,道不明的烦恼之际,若有一切寂灭清净而无住无得之透彻,那时时拂拭,或……

“尔这獦獠,是不是也想妄求祖位?”小沙弥见慧能听了久久凝神不语,一时更想起了那纷纷议论之中的风言风语,于是便直言相讥了。

“见性之人,言下须见”,我为什么不可以呈偈以示己之所悟呢?

祖亦人也,我亦人也,既然五祖公开竞偈传法,我又为什么不可随顺以求祖位呢?

想千里辞母远来黄梅,那决意深处,虽为透彻生死究竟,不亦更在于中实现一己百年人生吗?逢此难得机缘,又岂能错过……于是慧能面对小沙弥作礼深深:

“上人,我也要诵此结来生缘,望上人引至偈前礼拜。”

小沙弥见慧能毫不在意自己的讥讽,且还恳求引路前去礼拜,内里多多少少羞赧之中当然愿遂其意了:

“那,智先师父……”

“智先师父傍晚才会回来,到时我定代为转达。”

“那你告诉智先师父,说五祖有事传他……”

小沙边说边引慧能迈开了朝向大殿方向的脚步。

一七四亦有一偈

午斋休息之后,弘忍大师便引江州别驾缓步朝廊壁走去……

“度牒之事,还望大人多加费心!”

为了内里的计划,五祖早就托人带信江州别驾说有要事相求,作为大师的居家弟子,张日用不巧公干出远门了,两天前返回闻讯之后,昨日便在听差的陪同下急急赶上山来面见五祖了。

“大师昨晚至今,可是念念有住啊!”张日用早就明显感觉到了五祖于中的反常,于是说了又笑笑紧接:“大师放心,明日下山,弟子即刻过问此事,一两天准给回音。”

两人边走边聊,快到廊前之时,远远的,心有所系的五祖一下发现小沙弥领着慧能疾步而来终于来了啊!大师内里一声长叹之后,这些天一直悬着的那颗心似有着落了,可转瞬又陡的紧张了起来,这大事关头,他不会让人失望吧?这可是公开竞偈呀!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称,个个手中都有一把尺对了,此时此刻,自己不在现场或更为稳妥些吧……

“大人,老衲突然想起了一件急事儿,大人要观的神秀之偈就在前面了,能不能请大人……”

“大师请便。”……

“瞧,这就是上座所书之偈!”

小沙弥将慧能领到了偈前。

“上人,我不太识字,能否为读?”

其实,一切慧能已是有了胸臆,请求人读只为行事的方便而已。而此刻偈前围观的僧俗,不仅依然人流不断,且还里三层外三层的,那小沙弥内里虽是非常愿意,但毕竟年少,大庭广众面前难免有点儿胆怯……

“我来吧!”

小沙弥正犹豫之际,偈前人后正细细品味有些情难自禁的张日用头也没回便借机抢先自告奋勇了: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别驾声情并茂的高诵名为代读,实乃于偈于字胸次难抑正好借便开口一舒,使之意兴畅快淋漓而已。

“请问诵者贵姓?”诵声刚落,慧能紧接便问。

“大人乃江州别驾!”张日用随身听差那代为回答,让人听来明显有些傲慢的意味。

“亦有一偈,望别驾为书!”慧能即刻着礼。

张日用闻之一惊,回头见是一年轻行者,一时满心疑惑之中不由应到:“汝亦作偈,其事稀有。”

“欲学无上菩提,不可轻于初学,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没意智,若轻人即有无量无边罪。”慧能当下正色。

张日用一听更为震惊,凝神望着慧能片刻之后似乎突然有省:“莫非你就是卢慧能?”

“别驾如何知我姓名?”

这时分外讶异的反倒是慧能了,因为别说江州别驾,至此山里绝大部分僧侣也不知他姓甚名谁吧……

一七五何得多时使他肉身菩萨

慧能此刻讶异江州别驾怎知他的姓名,而张日用早则更加奇怪这次上山大师所求之事不仅从未有过,且还如此上心,如此急切于之盘根问底,当然不是为官之人的作派了,但内里一番细细的究诘,却是必须一定的……

原来,大师昨晚今日反反复复拜托之事,张日用当即就感觉到了此中的蹊跷更份量。腹内虽是臆测了好几种可能,也不是没有将突兀传法与之钩联,但他实在找不出其中哪怕一丁点儿有所必然的牵连来。因为他不仅知道神秀乃大师格外看重的首席弟子,且更是了解那教授师的人品学问和佛法修为及在山里山外声名的众望所归。竞偈传法,不管起因如何,一切不过是于人锦上添花的举措而已吧?况听说此偈也题两日了,且大师亦是非常赞赏和推祟的呀!但是,但是方才此人请求书偈那不可思议的自信且回人短短几句的深刻犀利,不但叫人万分惊异,更内里也不得不为之有所叹服吧……

刹那之间,仿佛电闪划过脑海,有如金光刺破迷雾,昨晚今日臆测之中星星点点疑窦的蛛丝马迹瞬时便合情合理的串联了起来,大师所求所急之事的原由亦顿时一目了然了。因为这一切的焦点都集中在一个名叫卢慧能的事主头上,而这个名叫卢慧能的事主方才之举,方才之言已经说明了一切,或更将证明一切的吧……

“笔墨!”想到这里,敏锐的张日用当然觉得已没必要再去纠缠什么怎知人姓名的枝节问题了,于是侧身对听差低沉命令之后,又对慧能悄声恳言:“汝但诵偈,吾为汝书,汝若得法,先须度我,勿忘此言!”

众人好奇退让之中,听差即刻打开随身文具取出一管醮满墨汁,调好笔锋,递与了别驾,而慧能则当下缓缓高声: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墨随笔走,声落笔停,围观者诧异之中更是惊呆了且不言此偈的透彻人是否都能详知详解并于中有悟,仅那明显的针锋相对和气势的逼人夺人,稍通文墨之人都会一目了然……

因此,拜山俗众闻之见之,多感寺中一行者的担当和气魄,于是有人言到:黄梅福地,卧虎藏龙,真是名不虚传也有人说,世间出世间,同样龙争虎斗……

因此,山中门人闻之见之,仿佛电光骤闪直击深心,于是有僧嗟叹:“奇哉!不得以貌取人,何得多时使他肉身菩萨”也有僧谓,有相无相,有执无执,传法之事,大难,大难……

而此刻一乡绅模样之人盯着盯着又情不自禁一声大喊:“此偈远胜前偈!”

远近僧俗闻之,更是齐齐向壁前拥来,而早从另一个方向绕来在不远静观静听的五祖深心大慰之中,突然一下想到了什么,于是顿然跃身直奔偈前:“此偈亦未见性!”话音未落,便急急脱下鞋子,将墨迹未干的文字擦了个一塌糊涂。

慧能闻之见之,一脸不解

僧俗闻之见之,更是一片茫然

只久历官场的张日用微微一笑,对此中玄机一下胸中了然,于是悄声再命听差:“你给我认清记牢了这个卢慧能,到时我可能要找你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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