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莫说李乾务,就连周华庭也没反应过来。
李乾务感受到小腿剧痛袭来,这才痛呼出声。
“小王爷,你无故袭击老夫,是何居心?”
他剧烈挣扎着,奈何左右肩膀各有一双铁钳般的手臂牢牢锁死,半点挣扎不得。
门外几个李家随从家丁闻声将要冲进来。
却被陆三带着王府护卫阻挡住。
只听门外一阵金铁交击之声,还伴随着几声惨叫痛呼,就此没了声息。
一个李家家丁侥幸冲出重围,已到中堂门口。
将要跨过高高门槛,却被身后一刀贯穿后心。
那尖刃捅将出来,带出一蓬红艳艳的血,飙射到地砖上。。
陆三面无表情,很快把人拖了出去。
老爷们乃是圣人门徒,仁人君子。
何曾见过这等血腥场景,当即干呕出声。
他脸色僵硬,扭头看向朱明。
只见朱明面无异色,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甚至,还用微笑回应县尊大人。
“好教父母官知道,这李家是何等凶恶。”
“竟是在衙门内安插了亡命之徒,伺机而动!”
“父母官,这李家奸贼,勾结南赣匪徒,谋害宗室。”
“又豢养死士,埋伏在衙门里。”
“该当何罪?”
朱明眼睛死死盯着周华庭,喝问道。
周华庭看着当场王府众人虎视眈眈,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这特娘的小王爷是要明摆着暗示自己给孙李两家扣上造反作乱的大帽子啊?
可不是嘛,勾结土匪谋害宗室,豢养死士攻击衙门。
这两大帽子一扣,普天之下谁能顶得住?
如此一来,岂不是闹得太大了……
周华庭只是一个投机的小官僚,何曾面临过这种险恶的斗争。
心下就有些迟疑了……
李乾务也明白了过来,小王爷这是要灭李家满门啊!
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县尊大人,莫听此子胡言乱语。他在造谣,他在造谣啊!”
“我李家积善之家,缙绅之后,如何会造反作乱?污蔑!”
李乾务眼眦欲裂,脸上全然是悲愤欲绝。
朱明冷眼看着周华庭,心中冷笑一声。
果然,这种死要钱的货色不值得信任。
好在自家早有后手,由不得他不上船。
周华庭擦了擦满脑门汗水,心思飞速转动。
他权衡了半天利弊,也没敢做出决定。
这时,周华庭的管家满脸焦急之色,完全不顾失礼,冲了进来。
“老……老爷……衙门……外聚集了上……万民众!”
管家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哆哆嗦嗦道。
显然是吓得不轻。
周华庭彻底坐不住了,他大声质问道:
“瑞昌城中拢共才有几万人,聚集到衙门所为何事?”
那管家偷偷瞥了一眼朱明等人,硬着头皮小声道:
“百姓义愤填膺,声称孙李两家勾结外贼谋害王爷,要求衙门立即除灭两家!”
周华庭捻着胡须,怒声骂道:“刁民,一帮刁民!此事又与他们何干?”
话音刚落,衙门外阵阵叫嚷怒骂之声就传到众人的耳朵里。
“李家勾结土匪,谋害王爷,不得好死!”
“父母官大人,您是青天大老爷,必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打死这帮衙役,都是李家的狗腿子!”
“……”
这时,一个满脸是血的班头跌跌撞撞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头破血流的贾师爷。
那贾师爷脸上坑坑洼洼,满脸血痕。
他跪倒在地,哭嚎道:“老爷,祸事了!”
“衙门外民变了!”
但听“民变”二字,唬得周华庭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大明的文官虽然高悬在百姓之上,高高在上,但也不是真的神仙。
总有几条不可触碰的“高压线”。
无论如何,维持地方稳定都是官员的首要任务。
若是真个激起了民变,那些御史言官只要递上去一本奏折。
不仅他周华庭不得好死,恐怕还要连累家人。
周华庭脑袋嗡鸣,眼神呆滞。
汗水浸湿了头发,一缕缕耷拉在脑门上,狼狈不堪。
贾师爷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巴巴地看着周华庭,正等他拿个主意。
周华庭确实被民变的消息吓蒙了,哪里还有定力做决断。
贾银又瞥了一眼凄惨无状的李乾务,暗呼自己当初瞎了狗眼,敢和小王爷这样的人物作对。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贾银这种师爷角色,最是了解民间动向。
此时,他恍然大悟。
原来这一切都是小王爷的手笔。
难怪好端端的,一群泥腿子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突然聚集起来要除奸贼。
这是要逼得县衙跟他一起按死孙李两家啊!
一念及此,贾银膝行跪倒在朱明面前。
“彭彭”就是磕了几个响头。
“王爷,孙李两家造反作乱,激起民愤,还请王爷出马,主持公道!”
贾师爷见风使舵,竟敢直接越过父母官给孙李两家定了罪名。
李乾务怒骂道:“你这小人,又在胡说什么?”
他剧烈挣扎起来,恨不得冲上去生啖贾师爷的肉。
听见衙门外怒骂呼喝之声震天,贾师爷哪里顾得上李乾务丧家之犬狂吠。
他一把抱住周华庭,哀求道:“老爷,若是激起民变,你我都要身死族灭!”
“老爷,事不宜迟,速速决断啊!”
朱明嘴角浮现一丝冷笑,盯着周华庭。
周华庭好似回过神来,颓然坐倒,指着李乾务道:
“此贼勾结匪类,谋害宗室,攻击衙门,激起民变,速速下狱!”
又对朱明哀求道:“小王爷,速速平息民乱吧!”
那李乾务见周华庭竟然真的给他扣上帽子,惨然求饶。
朱明却摇摇头道:“不够!”
“此贼平日里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我瑞昌百姓苦‘李家半城’久矣!”
“如此贼子,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不如就此推出去斩了,好借他的头颅,护我瑞昌一方安宁,父母官以为如何?”
在场众人无不动容。
周华庭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戒惧,就连王府众人也吃了一惊。
王爷这也太杀伐果断了!
好生凶猛!
一如之前整顿王府,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除仇敌!
李乾务没想到自己犹犹豫豫、反反复复谋划了半天,却是如跳梁小丑,不及王府雷霆一击。
他哀求呼号,涕泗横流,连声讨饶。
朱明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目光森冷,瞥向周华庭。
周华庭心知自己已经别无选择。
难道他真敢由得这奸诈狡猾的小王爷操纵起民变。
罢了罢了,既然上了贼船,随他去吧。
一念及此,周华庭面无表情道:“王爷言之有理,此贼为祸乡里,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此事实在拖不得!来人,把此贼推出去斩了,平息民愤!”
朱明又以眼神示意赵铁树和韩龙二人。
二人心领神会,直接拖死狗一样将李乾务拖了出去。
很快,闹哄哄的中堂为之一空,只剩周华庭与朱明相对而坐。
周华庭这时才知当面这个小王爷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如此共处一室,只觉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朱明拈起一颗棋子,又摸了一下手边未曾动过的滚烫茶水。
“想来县尊棋力甚佳,不如你我对弈一把。”
周华庭摇头不语。
他哪还有下棋的兴致,人都快被吓死了。
更何况这棋子是死人碰过的,他可不想沾染晦气。
朱明捧起手边茶杯,将要啜饮。
周华庭看得眼眶都直了,连忙出声阻止道:“王爷万万不可,此是刚才侍者上给李乾务的茶水!”
“这贼子虽然未动分毫,未免太过不吉利……”
朱明笑了笑,仍然揭开茶盖,呷了一口。
“好茶!”
周华庭见朱明如此荤素不忌,连死者忌讳都不讲究。
心中更加戒惧。
这种人明显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狠角色!
只能合作,万万不能与之为敌!
想到族叔周远志还要求他谋夺王府肥皂的配方,周华庭就是头痛不已。
他打算回头就要面见周远志,分说此事。
这样的人物,实在不是他能拿捏得住的。
朱明特地留下来当然不是为了喝这一口“死鬼之茶”。
他素来走一步,看三步。
如今孙李两家倒台在即,瑞昌唯二“巨头”自然要划好道道。
他还打算在瑞昌蛰伏一段时间,继续搞建设发展。
此时自然要进一步团结周华庭。
想了想,朱明忽然道:“县尊在瑞昌为官已是第三个年头,如今新皇登基,革故鼎新,怕是要面临京察了?”
周华庭眉头紧锁,不知道小王爷当面谈这个是何用意。
他敷衍道:“圣天子欲以京察督促勉励下官,下官自当竭尽全力,造福一方。”
“只希望上官能给一个中等评价,不枉下官苦心经营。”
朱明笑道:“县尊莫非以为本王粗鄙无识,这京察哪里会看所谓这些,不就是看这个吗?”
说完,朱明抛出一个银锭。
“叮当”一声脆响,那银锭直直落入茶杯之中。
周华庭瞥了一眼那银锭,神色一僵,却也不好继续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了。
此是已是崇祯元年,妥妥的王朝末世。
距离紫禁城那位挂在歪脖子树上,也只剩下十六年。
所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