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府地方不大，院落不多，也就王氏跟小王氏各有一个小院落，其余人住的都是阁楼或散房。

小王氏住的院落也不大，只有一进，一间正房，两间厢房，附带几间角房。

她理完事情回到院落的时候已经熄灯，小王氏看厢房里灯火还通明，问道：“少爷还没睡吗？”

留在院落里看护少爷的王嬷嬷也是她的陪房，当即回话。“刚刚睡了，不过有点梦魇，不敢熄灯。我让养娘把帐子放了下来，里面光透不进去。”

小王氏点点头，这才露出一点疲惫之相。“叫她们准备热水，洗漱吧！”

王嬷嬷为难的看了一眼后方，“老爷，不等了吗？”

小王氏原本淡漠的神情扭曲了一下，冷哼一声。“等什么等，关门！今晚，他必定是在书房怀念那个死贱人呢！”

王嬷嬷吓了一跳，看了一下四周。“可不能这么说。”

这世道，女人是要贤良淑德的，不能口出恶言，更加不能嫉妒。当初这府里姨娘通房也有三四个，个个都受到了夫人的照拂，没有为难过一个。外面那些人说起来，哪一个不是赞扬夫人大度的！

女人活一辈子，不就是为了一个名声嘛。

小王氏神情冰冷，一路往正房走去。“我还有什么不敢的？都死了四年了，他不还是心心念念着吗？”

坐到了塌上，她心里更加恼恨。“连给那丫头的添妆都是双头凤钗，那钗子跟了他十几年，他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他要送给谁的！”

王嬷嬷小心翼翼的给她倒了杯水，眼神里满是心疼。“不要再去想了，人都死了。”人死万事空，当初夫人对燕姨娘也是照顾有加的。现在人死了，不知为何，反倒是心结难解。

小王氏眼泪落了下来，“能不想吗？这十几年，他心心念念着那个贱人，我过得什么日子，全是那个贱人的错！”

王嬷嬷不解，“那燕姨娘进府不是才七年吗？”

她记得没错啊，那年皇帝出征，把自己给征没了，天下大乱，到处民不聊生。

燕姨娘原本是个落难的，丈夫被征了壮丁，据说已经死了。带着九岁的女儿坤宁逃兵祸，逃到了她们这清苑县。

也是命好，造册的时候被应天奇看上了。

那时她病的半死不活，又担心女儿以后无依无靠，就答应了应天奇纳小妾。从此，她们应府就多了一个病怏怏的燕姨娘。

不过好在应天奇虽然一心念着她，把这府里都冷落了下来。但是燕姨娘逃难的时候受了伤，身体极差，一年有大半年躺在床上。

她们这些夫人的陪房，也不担心什么。毕竟，那个身体，是生不下子嗣的。

只要没有子嗣，一个姨娘，就是没有根的浮萍，不足为虑。老爷喜欢，也没什么大不了。

反倒是老夫人王氏送来的两个通房，更加具有威胁性。那时候夫人还没生下少爷，正是子嗣要紧的时候。

要让她们抢先生下了长子，以后才是难过。

她们这些陪房想尽了办法防范那两个通房，夫人却一点也不担心。心中不知为何，担忧的总是那个燕姨娘。

她们这些陪房也私下聊过，夫人也是迷障了。可是不管她们怎么劝，夫人却一直说那两通房不足为虑。

如今，燕姨娘死了都四年了。结果夫人，还是陷在了迷障里。

王嬷嬷劝了几句，仍旧劝不动小王氏，只能叹气去给小王氏准备铺床。

小王氏一个人坐在偏厅里，万籁俱寂，身边唯有一盏灯火，外边今夜无星无月，连丝风都没有。

这个夜晚，让她想起了那个贱人死的时候，也是这样。

嬷嬷她们都不懂她为什么对那个贱人始终不能释怀，她们知道的只是一个进府几年的姨娘而已。

可她知道的不是这样，那是应天奇念了十几年，以后也会一辈子念下去的念想。

她不顾母亲的劝说，一力嫁给了几乎毁容再也没有前途的应天奇。

原本以为他会感动，可是不是，他是那么的抗拒。那几年，她没有见过他真心的笑容。她也只是以为他因为伤疤心情郁郁，她加倍体贴，可是都没有用。

直到他到了她面前，说要纳燕姨娘为妾。

她才明白，他会真心的笑，但不是因为她。

她看着他迎她进了府，但是因为局势动荡，事关重大，她什么都不能说。反而要帮着他们遮掩，看着他们抚琴作画，谈天说地。

谁也不知道，她一点一点折磨死那个贱人的时候，是有多痛快。她这一辈子，都被他们毁了，她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

可那个贱人，到死的时候都是笑的。

她知道是她杀了她，打发走了所有人，她还冲着她笑。求她看在她用一条命填了的份上，容忍坤宁长到十六岁嫁人。

她以为自己会满足，答应了下来。她以为杀了那个贱人，从此他会回心转意。

可是，不是这样，贱人死了，死在了他心里。

她，终究这一辈子，都是输了。

可她就要这么认命的过下去吗？不，不会的。她要让那个贱人到了底下都不得安宁，她迟早要送她那个好女儿下去跟她陪葬。

小王氏住的院落最终还是熄了灯，通房赵氏看着灯熄了，才撇撇嘴放下了窗子上的帘子，不再盯着瞧。

应府地方小，她跟另外一个通房李氏住在一起，两个人只有两间散房。就在小王氏院落的后面，孤零零的两间，又潮又暗。

地方太小，分派不过来，一间要拿来起居，只能睡在了一起。

她原本以为自己能做了主簿老爷的通房，以后一辈子不说富贵不凡，至少也是吃香的喝辣的。

谁知道，比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还不如。

小王氏的那些手段太厉害了，她跟李氏，谁不是吃了大亏才反应过来呢！

不过，想必，今晚上，小王氏也肯定睡不着吧！

赵氏含着笑上了床，给李氏盖紧了一下毯子。“别做活了，灯火不亮，再做下去，你眼睛都要瞎了。”

李氏温柔的笑了笑，“这是老夫人过几天出门要穿的，夫人特意让我急着点。”

赵氏冷笑一声，“如今，夫人可顾不上了。”

她眼睛里闪着星火，“你没听说吗？今天二小姐回门，老爷回来就打了二狗子。后来晚宴，连大小姐都被二小姐撅了回去。我们的好夫人，现在心里指不定怎么憋屈呢！”

她倒是要看看，什么时候，夫人那张画皮被人给撕下来！

都说燕姨娘是病死的，可她从来不信。燕姨娘死的那天......不过，就看燕姨娘有没有那个命，可以沉冤得雪了。

真希望，这个二小姐，有朝一日能翻身啊！

到了那时候，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