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朱煜衫开炉炼钢，而高弎益当真手段了得，拉来一大车精铁矿石，竟有千斤。其中，生铁二百斤，用于锻造金刚钎头的，就直接用二百两赤足金，融进了铁汁当中。

璇玉小脸通红，虽然个子矮小瘦弱，却忙得不亦乐乎。满头大汗，仍把风箱拉得呼啦作响。

朱煜衫看着璇玉不似干活，像在玩闹一般，嘿嘿笑道：“小丫头平时吃得挺多，拉起木风箱来，倒也不含糊。”

“哼，也不看本姑娘是谁。别看我瘦小，力气可大着哩……”

然事实证明，牛皮吹得越响亮，被打脸的越疼。璇玉不过坚持一阵，就手臂酸疼，不得不休息。

炼化铁水正处紧要关头，朱煜衫不得不亲自阵，拉起风箱加持炉火温度。街坊邻居看俩人忙得热火朝天，即便给钱，也没人愿意来帮朱煜衫。

无果，他只能喊璇玉去找高弎益，让他派两人过来帮忙。

倒真来了两人，一个唤作四跛子，人如其名，是位跛脚的中年汉子。另一人叫做陶五洋，据说分家的时候得了五头羊，后来才改的名字。

有了两人帮衬，第一炉铁汁顺利冶炼出来。璇玉就去买菜做饭，准备午食。

皇宫大内，朱敦无心批阅奏折，只因为他最疼爱的女儿瑰溦公主，已经去世了。于今月旬有余，他仍未走出心霾苦郁，哀恸之余，恨不得活刮了他兄长朱骕。

月前下葬，昭告天下长公主薨谢于世的原因，对外宣称病逝；然而原因并非如此，乃是昭汭元后尸变成僵，活活掐死了自己亲生女儿。

福辰山三府人头滚滚落地，杀了一批人，其中以神宫监为最；发现盗洞之下，未能阻拦长公主入地宫，罪不可恕。

神宫监令杜邯山，险些被砍头，如今关押在大乘府之中。

护陵大臣袁絮凡、祠监令劳贯沦、陵卫指挥使常恒，通通被打入大牢，等候庭审。

三府名义最高长官朱骕，则是被罢免一切职权，做起了清贵王爷；其子朱旭，劣迹斑斑，就替父亲顶罪，被贬为庶民，充入陵户而去福辰山守陵。

最后还是国师莫耀宗出手，降服了昭汭元后。朱敦不肯烧毁尸首，只能暂时镇压在皇陵中。多少人书，言明利弊后果，都未能打动皇帝的铁心。

暗中寻觅能人异士，希冀高人出手抹去元后僵尸形态，保留原身。

这一日，听闻清明国太子与国师来访太明，递交的国书文牒想来娶一位公主；朱敦勃然大怒，当即赶走了使团。

他刚刚失去一个女儿，又怎能把剩下的一个女儿嫁出去呢！即便是宗室之女，他也觉得清明太子不配娶朱家女儿。

太皇国覆灭在即，清明国胆敢挑衅或不听话，就一并灭了。

只是，听说清明国师能驱除元后僵尸形态，他又犹豫了。急忙召集莫耀宗、闵沛然来御书房，商议事情。

最后，朱敦铁了心不让自家二女儿，霓溦公主远嫁他方，就从宗室遴选适龄妙女，敷衍了事。

然这一切前提，都得是圆满解决福辰山的事情，才有机会。

“殿下，一会儿拜见太明皇帝，千万不要提起瑰溦公主之事，否则你我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国师，你说太明皇帝还会把他女儿嫁予小王么？”

清明国师名唤韩去疾，年轻时深入蛮夷不毛之地，习得一身诡异道蛊。自从被清明皇帝奉为国师，就对太子李甫劼敬而远之。

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能装。皇长子未及东宫，暴病早夭。朝野下，都揣度这事与李甫劼脱不了干系。

“殿下，您意属瑰溦公主，如今又要娶其妹霓溦公主——换做是你，会如何想？”

“还能如何想，另……”

李甫劼见得韩去疾瞪大铜铃眼，刚忙闭嘴。后者冷哼拂袖，他急忙跟去，寸步不离。一路东来，算不得千辛万苦，要不是有韩去疾罩着，只怕早已魂归阴冥。

御书房，太明宗令朱璨轻声叫唤：“陛下，清明国使团觐见。”

“宣。”朱敦端坐龙椅，闭目养神。

待李甫劼与韩去疾拜礼，不及赐坐，朱敦让两人直抒来意。

韩去疾递国书，说道：“外臣与储君两月前入太明朝，钦照陛下与寡君十二年前国书，前来迎娶太明公主。”

“岂料天意不逊，呜呼哀哉。外臣与小君商议，不奢求陛下垂降隆恩，吾等此来，仅为吊唁一二。徘徊月旬，即刻返回清明。”

李甫劼急得瞪眼频频示意，韩去疾这么一整，他迎娶太明公主的美梦，岂不是泡汤了？但他不敢发言，耐着性子努力平复心绪。

“邑麓侯，你传谕礼部，悉心招待清明太子与国师。君无戏言，待来日朝班，朕与众卿家商议此事，不负两家美劭。”

李甫劼大喜，赶忙叩谢；韩去疾摇摇头，跟着谢恩。到底是年轻无知，还是见色忘义？朱敦这架势，明摆着就不想把皇家宗室公主，嫁予清明。

国宾驿站内，李甫劼悠闲喝酒听曲，比在自家皇宫还要舒坦。韩去疾到来，他压根就没理会，半眯着眼睛，摇头晃脑而一脸陶醉。

“殿下，我先前以退为进，因何就如此急躁。娶不娶太明公主，于大局无关紧要。”

李甫劼依然沉溺音韵美酒之中，像瘾君子不可自拔。

“殿下……”

李甫劼恍然大悟，拿起酒杯，亲自为韩去疾斟酒。他指着屏风内的美色丝竹，笑道：“国师一起听曲——太明有三绝，美人诗文与金戈。此行无论如何，小王定要一饱眼福，赚得八斗芳艳华。”

“殿下，臣的话，你没认真听么？”

看韩去疾脸色愠怒，李甫劼令仕女班乐退下，正色道：“国师，人君思虑如天意。你以退为进，或就真了太明皇帝的当了。”

“如今清明远在千万里，小王再问一次，国师当真不襄助，令吾稳登大宝么？”

韩去疾无意谈论这个话题，想到还要去拜访莫耀宗，他推搡道：“吾为道门中人，仅为清明气数。殿下渴望也，那是天家内务，外臣怎可干涉。”

“韩去疾，本宫也不强求于你，却也不会坐视你支持其他人。”李甫劼目露凶光，狠声说话，“尤其我二哥李甫恭，只知酒色剥钱，你就放心把清明大好江山交予他么？”

“口口声声说为社稷，为百姓，为清明皇朝千秋万业。太皇国覆灭即在，我们不怕太明国，却也不得不为天家气运，争夺一二！”

韩去疾再三缄默，一瞬不瞬盯着李甫劼脸庞。他并非真不喜欢这位储君，而是李甫劼一些行为举止，与天道不合。

或可说，就是他看不顺眼，不屑李甫劼所作所为——就像他学得道蛊，那些黑巫残害法术，他从来都是弃之不顾。为此，才离开十万大山，弃巫术蛊毒，转而修习道门真法。

“既如此，殿下做事多加思量，且不可弄巧成拙。”

李甫劼冷哼：“本宫千里迢迢来太明讨媳妇，自当用心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