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坤扛着锄头进了院儿，见妻子月儿正在院里站着。

他知道月儿在等他，或是看他是不是又出去赌了。

月儿见张坤扛着锄进来，不免露出惊讶的眼神，说：“你，你这一夜都在地里除草？”

“嗯，”张坤说，“草长得比麦子还高，夜里抓紧时间除除，白天就可以化肥了。”

月儿心里这下明白了，张坤一夜没回家，她还以为他又去赌了呢！

她更害怕张坤赌输了钱回来找事，甚至打她们娘俩。

月儿看着张坤扛着锄头，她放心了。

他没有去赌博，他没有赌输钱！月儿一夜揪着的心，就像一块石头落了地。

张坤把锄头放下，洗洗手说：“我去做饭。”

“我做，”月儿说，“你锄了一夜地，快去床躺下歇歇！”

说着月儿就进了厨房。

张坤进了屋，看小雪还在睡，而且床就一床被子。

张坤无趣地一笑，知道月儿把自己吐脏的被子拆洗了，现在还在晾着。就扯了女儿被子的一角，盖睡了。

张坤睡了，很快就打起了呼噜。

他睡得很香，打着呼噜不说，还边打呼噜边说梦话：“我真回来了吗？我真的见到了她们娘俩了吗？”

张坤这么说着，脸还不时抽搐，好像在哭一般。

前世，张坤不知做过多少这样的梦，而且每次都梦见自己回来了，梦见自己见到了月儿和女儿小雪，可每当梦醒，他都失望地哭一阵子。

可能是今天做得梦境和往常不一样，这次他真回来了。

不但回来了，还亲自进里山打了野猪，卖了钱。买了米面、鸡蛋和蔬菜，痛痛快快跟小雪过了一个生日。

给小雪过生日，虽比不城里人给孩子过的那样，又是蛋糕又是蜡烛的，还在一起唱生日歌，那生日歌是英文的，什么happy?birthday，自己还真不会唱。

张坤这么在梦里想着，不觉又咧嘴笑了。

笑了后还咂砸嘴，好像是吃了糖喝了蜜似的。

这时，月儿已做好饭，盛好摆在了院里的小圆桌。

月儿进到屋里，看张坤睡得正香，她感觉他是太累了。

不是吗？

昨天进里山打野猪，野猪凶猛不说，还那么重，那是一个人干得活吗？

再说了，里山是一般人敢进得吗？

狼虫虎豹的，碰见一个小命就给交代了。

从里山回来还做饭给小雪过生日，晚没停事就又去麦地里除了一夜的草，他能不累吗？

月儿不想叫醒他，只要他没有去赌博就好！

只要他没有跟秃子在一起就好！

月儿知道，张坤跟着秃子那帮坏人就学不了好！

张坤又在说梦话了，他边说边笑：“月儿，我回来了，回来了，我再也不叫你们离开我了！我再也不叫你和孩子挨打受气了！”

张坤这么说着，翻了个身又睡去了。

月儿在一旁听着，心里酸酸的，一串眼泪就落了下来。

三年了。

自从生了小雪后，自从奶奶去世后，自己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当初自己嫁给张坤时，还觉得他是个好人。

他人样子长得不赖，高高条条的，看着很帅气很男人，而且也不打骂自己。

谁知越过越觉得他的人品怎么就那么糟那么差呢？

他不但人品差，还心狠！

自从奶奶过世后，他更加暴露了他的本性。

每天好吃懒做，吃了就跟着秃子出去鬼混，不喝个浑天黑地不回家。你还不能说，只要你说他，他就给你吹胡子瞪眼。

开始还只是给你瞪眼，可后来就开始动手了，而且还下狠手打你。

公公婆婆跟本就管不住他，公公婆婆不管他还好，只要管他，只要拦架，他打得你就更很，能往死里打。

月儿对张坤彻底死心了，要不是为了女儿小雪，她早一头撞到墙不活了。

月儿看着熟睡的张坤，她想，人们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们还说狗改不了吃屎，难道他张坤好吃懒做、喝酒赌博打老婆的秉性能改吗？

早饭已经做好，月儿把昨天吃剩下的猪肉包子放锅里热了热，又做了半锅大米粥。家里还有些腌得老咸菜。

月儿觉得，能吃这样的饭菜就很不错了。

几年来，由于张坤不管种地，公公婆婆又没有能力帮他们，那地，全靠自己一个女人去打理。那粮食就是靠天收，打点是点。

粮食打得本来就不多，冬天还没过完，早就吃光了。

现在，正是青黄不接，地里的粮食没下来，自己和小雪只好吃些红薯干、萝卜条汤度日子。

月儿这么想着，不由又哭了起来。

家里没吃没喝的，自己一个大人还好说，最难受的是苦了女儿。

小雪还在睡着，张坤也在睡着。

月儿看着他们爷俩的睡相，你别说还真像。

现在好了，现在家里一下有粮食了，不但有粮食了，还是大米白面，她真是做梦都不敢想。

她使劲拧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她感到了疼。

月儿笑了，她觉得自己不是在做梦。

要说也怪啊，前天赌输了钱，又喝了酒，还跟自己生气呢！还动手打自己呢！还打得自己鼻青脸肿呢！

谁知只过了一个晚，这人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就是前天，张坤醉醺醺地打了自己后，倒头就呼呼地睡了，还吐了一床一被子。

月儿没有睡。

她抱着被惊吓的女儿，忍着脸、身被张坤打得疼痛，一直哭了一夜。

更使月儿担心害怕的，他打自己没事，可他说他要把小雪这个小败家女给卖了，他要把小雪卖了去捞回本钱。

这个丧心病狂的东西，他还有点人性没！

那夜，月儿一直在想，假若他醒了，假若他再说一句，把小雪这个小败家女卖了的话，她就带着小雪逃出这个家，逃出这个人的魔掌。

可没想到的是，这张坤昨天睡醒后怎么没有打自己，怎么没有说要卖小雪。

张坤不但没有打自己、没说卖小雪，而且还进到里山打了野猪。

还买了大米白面，还买了那么多的菜。

还跟小雪过了那么好的一个生日。

真是不敢想象。

这个混世魔王到底怎么了？难道他真的良心发现了？

月儿正这样想着，张坤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

他见月儿正呆呆地看着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说：“几点了，我怎么还在睡啊？”

张坤说着就下地穿鞋，又说：“今天我还要去买化肥浇地呢！”

月儿说：“饭做好了，吃了再去吧。”

张坤走出屋子，看看天的太阳已经很高了，说：“这时辰估摸有九点了。”

月儿说：“饭菜都盛了，吃饭吧。”

张坤见院里的小桌放着饭菜，说：“好，那我先吃了！”

月儿把小雪叫醒，又把被子叠好。

当月儿领着小雪出来时，张坤已把一碗米粥喝进了肚里。

他手里拿着一个猪肉包子，边吃边扛起铁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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