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海市之后，展念跟魏暮清还保持着断断续续地联系，只是谁都闭口不谈那晚的事情。魏暮清回复消息很快，几乎是每天守着手机，展念每回问她为什么这么闲，就会被她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搪塞过去，展念也不以为然。

跟靖怀也还留有联系，只是不知道魏暮清后来如何给靖怀回信，言语之间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展念说不出靖怀那里变了，却也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他不再是以前的那个靖怀了。展念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只是他真的把魏暮清和靖怀当做朋友，他觉得或许这两个人之间还有一点可能性的。

于是在第二年夏天快结束的时候，展念独自一个人踏上了去海市的旅途。

展念再次来到那个客栈，可是门前却不是那个笑得和蔼的魏妈妈，从进门到办完手续都没有见到半眼魏妈妈和魏暮清的影子，展念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好。不好意思，我能问一下，这里是换老板了吗？”中年男人回过头来看着展念点点头，问他有什么事。

“哦，原来的老板是认识的人。我能问一下您知道她们为什么要走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来这里之前，听边上邻居说原来这家的老板守了这里几十年，女儿生病不得不卖掉这间客栈。哎，听说还是个女人，一手把女儿拉扯大遇到这种事情，应该承受不了吧。”老板叹了口气，似乎对这样的遭遇也是很是同情。展念恍然间想起了很多事。

魏暮清有时候会笑着笑着突然跑到一边咳嗽，却说自己是嗓子不好。

魏暮清身上总是有一股药香，也总说是中药店打零工沾染上的气味。靖怀会说，明明是西药的味道，魏暮清也会毫无破绽的说，哦，在西药店也打过一阵子工啊。

魏暮清那晚手上的那抹红……

魏妈妈时常眼里忍不住流出的泪，她说是迎风泪。

魏妈妈曾说就希望魏暮清健健康康的，不求其他。

……

原来……这才是魏暮清和靖怀之间最大的障碍。展念明明都注意到了所有细节，为什么他不再仔细想想呢？为什么他现在才发现呢……

展念给魏暮清打了个电话，对方言语之间还在调侃着大忙人居然有时间打电话。展念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魏暮清冲着电话喂了几声，还以为是展念不小心按到了。

“喂。”

“你在听啊，我还以为你是不小心按到了呢。怎么这个时间点给我打电话啊，你没有上什么补习班啊，或是又去别的地方夏令营？”

“嗯，我到海市了。”

听筒里传过来魏暮清的惊讶叫声，“什么？你在海市？你在哪儿？我来找你，你不要乱跑，我跟你说海市最近变化好大的，你不要乱跑……”那边的兵荒马乱听得展念不由得鼻头泛酸，深呼吸一口气，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情绪。“我来找你吧。”

展念提前到了约定的地点，今天的海市很热，可是魏暮清还是戴了一个毛线帽。

“哎呀，展念你太不厚道了。来海市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真的是……”魏暮清大大咧咧的坐在展念旁边，身上一股浓重的香水味，可展念还是闻见了，“你今天喷香水了？”

魏暮清点点头，自己还闻了闻，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也很好的掩饰了过去。“怎么样好闻吧？”展念不语，这股子香水味实在刺鼻。“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展念注意到魏暮清脸色肤色都变得很白，是那种病态的白，她瘦了很多。眼睛也没有以前那样有神，强打精神的模样，让展念很难受。

“魏暮清，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啊？”魏暮清一懵，看着展念也有些不明白展念到底知道些什么，见着他表情那么严肃，也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是手指摩挲着杯柄。

“哎。”展念长长叹了一口气，他也不想继续跟魏暮清捉迷藏。“走吧，我送你回去。”

“额……我一会儿还有事，你先回你住的地方吧，你住哪儿我送你过去。我现在还不回家，你别送我吧……”魏暮清神色有些紧张，言语也结结巴巴。

“回医院。”

展念一句话成功堵住了魏暮清的嘴，本还想活跃活跃气氛，见展念一张本就面无表情的脸气压更低，便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带路往前走。回到病房，展念留下一句你先换好衣服再叫我，就关上门站在门口。魏暮清叹了口气，苦笑一声。

魏妈妈还没回来，魏暮清很快就换好了衣服叫展念进来。

“早知道你知道了，我就不借护士站那个爱美的护士长又不能喷的香水了，真是难闻。要不是怕你闻出来别的味，我喷了好多呢，估计护士长都想打我了……”魏暮清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开口，梗着脖子怪罪了展念一番，声音却越说越小。展念坐在床沿边的椅子上，就看着她。魏暮清被看的有些不自在，眼神到处张望。最后认命的耷拉下肩膀。

“靖怀不知道吧。”

展念点点头，“你不用担心，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还没有跟靖怀说。”魏暮清一下子坐起来，连忙摆手，“不要，千万不要跟他说。”有些气不足的说：“万……万一他还喜欢我，回来找我怎么办。”

“你什么病？”

“胃癌啊。”说完，魏暮清还冲展念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展念甚至想伸手撬开魏暮清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想的。“胃癌你还……”

魏暮清努努嘴，看着展念，“你怎么这么凶啊，不是，这病你以为我要它得的啊？”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哎呀，我没跟你们说，是我不对。可是我说了又有什么用吗？你们能给我换个胃呀，还是你们能救我？”

展念语塞。

“展念，如果你把我当朋友的话，不要告诉靖怀……”

“也不要对我一副可怜同情的模样，我求你了。”

“展念，如果你把我当朋友的话，不要告诉靖怀……”

“也不要对我一副可怜同情的模样，我求你了。”

最终还是展念败下阵来。“什么时候开始的？”

魏暮清眼珠转了半圈，仔细思索了一下，“大概你们来海市之前没多久。”展念想起了那时神色张扬的女孩此时面色蜡黄却强颜欢笑，他实在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魏暮清，明明生病的是她，却还费尽心思活跃气氛。

“展念，结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没人能够改变的，所以你也不必自责没有早些注意到，更何况谁又知道我们现在还在联系呢？对不对？”魏暮清笑了笑，望向窗外，外面那棵大树长的很高很大，郁郁葱葱的，明年的这个时候，会不会就看不到树顶了呢。

展念看着魏暮清恬静的侧颜，皱着眉问：“能治好吗？”魏暮清回过头看着他，故作纠结的模样，“应该会吧。”魏暮清看着展念明明一副初中生模样却故作深沉的样子有些好笑，“干嘛愁眉苦脸的啊？你才是个初中生。”

“开学我就上高中了。”展念反驳。

“可我已经成年了。”魏暮清耸肩，现在的小朋友可真好玩儿。

“阿清？”魏妈妈拎着饭盒进了病房，看见了坐在床边的展念，“这位是？”

魏暮清冲魏母甜甜的笑笑，“妈妈你不记得他了啊？去年夏令营来客栈住过的那个面无表情的小屁孩啊这是。”魏母嗔怪的看了一眼魏暮清，“哪有这么讲人家的，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又冲展念笑笑，“我就看你长的挺眼熟的，你怎么来海市啦？”

展念有些局促地站起来让魏妈妈坐，魏暮清的病房很小，准确来说还是和好几个人一起的病房，只是相互之间用窗帘隔开了而已，连凳子都是破破旧旧的木凳子。“我过来玩儿，看看魏暮清。”

“没事，你坐你坐。”魏母和蔼的笑笑，可展念却发现这个被生活摧残的女人弯下了她的背，疾病找上了她相依为命的女儿，她无力而又无助。“你们俩聊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靖怀过得怎么样？走出我的阴影了吗？”魏暮清小口小口的吃着饭，一口能花费她很多力气。“你们应该还有联系吧。”

展念点点头，“应该被压在你的阴影之下了。”魏暮清一口饭差点喷出来，咳了两声，“不会吧。对我这么认真？哇，我都快要被感动哭了。”展念瞥了她一眼，递给她一张纸，“感动了要答应他吗？我叫他过来啊。”

“别别别。”魏暮清赶紧摆摆手，不再开玩笑，“展念你这样你小青梅能看上你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连个表情都没有。”魏暮清无语的叹口气，小小的反驳着展念。

展念偏头看着她，遂又深呼一口气，“她过得好就够了。”

魏暮清收好饭盒，看着展念一副无药可救的模样摇摇头，“你这是去当圣人去的啊。既然喜欢她，你干嘛不去找她？万一她也喜欢你呢，而且你又不在她身边，你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你就不吃了？只吃这么点？”

“哎，我是胃癌啊。能吃进去都谢天谢地了，少吃多餐嘛。”魏暮清喝了口水，今天看见展念似乎还状态好了点，吃进去了不少。“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