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白燕钧被白老爷子派去华北照看生意的消息不胫而走。看热闹的人多数都觉得不可思议,一边暗暗感叹老爷子心狠,一边也有人想要趁乱搞出什么幺蛾子。
当然也有一些人猜测白家是出了什么事。白世轩刚走,白伦就把自己仅剩的亲生儿子给流放了,怎么会不蹊跷?
最后,外面的流言蜚语愈演愈烈,最后竟然成了大火,烧到了白家门口。
白家有些乱了。
封小锦本以为白家境遇与她无关,谁知树欲静而风不止,她呆在小院里吹着风小憩,还能听见些叽叽喳喳的闲言碎语,乘着风钻进她耳朵。
“我看这白家是要败了!”
“老爷已经卧床不起了,大少爷没了,七爷也……这白家的铺子没人照看,我听外面的小厮说,粮铺的掌柜欠了赌债,把铺子的地契都抵出去了!老爷现在大发雷霆,都吐了血,不知何时就要……”
封小锦登时睁开了眼睛,唇角勾起。
她从方才起就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一不小心,竟然听到了这样有意思的对话。
“你又在想什么坏主意?”匕首冷不丁开口,封小锦那双狐狸眼中的笑意,让它觉得浑身冰凉。
虽然它本就是金属。
“什么坏主意!”封小锦轻拍了一下匕首,“我是在为自己打算呢!白家眼下虽然有衰落之向,但多年累积的根本还在,别说死了一个白世轩,就算白伦撒手人寰,白家也倒不了。等到白家恢复了旧日光景,这里的人不免又要明争暗斗,我无依无靠,还不都拿我开刀!”
“你看得倒是清楚。”匕首笑道。
“我哪能任人宰割?这白家粮铺的掌柜跑了,倒是给了我一个机会。”
“你可要想清楚了!”匕首听出了封小锦的意思,“这赌场之中鱼龙混杂,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姑娘,刚走进去就会被去皮拆骨,吃干抹净!”
封小锦不服气道:“不试试怎能知道究竟?更何况,我还能听到你们说话,指不定那赌桌、那骰盅,还有骰子,都会帮我呢!”
匕首还是不乐意封小锦犯险,可任凭它再怎么劝,封小锦已经打定了注意,揣上自己所剩无几的嫁妆便离开了白府,转眼便走进了赌场。
“这赌场姓萧,在邵城已经开了十几年,扎根扎得很深,你斗不过的!”
匕首被封小锦揣在怀里,看着她走进赌场大门,颇有些恼怒。
封小锦刚进门,便引起一片侧目。
“这样的俏丽佳人,莫非也是来赌场抓相公的?”一个满身横肉的粗汉子开口,声音满是戏谑。
封小锦微笑地看着他,“不,我是来赌博的。就……和你吧。”她挑衅地看了眼那粗汉子。
汉子色眯眯地打量了封小锦一圈:“你拿什么赌?我看你这身段面皮……倒值些银子!”
封小锦内心一阵恶寒,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口袋,从里面拿出自己那些嫁妆,还有些散碎银子,“啪”地拍在了桌上:“就拿这些赌!”
汉子看着那寒碜的赌注,笑得前仰后合,“你要是输了,不如跟了我吧!”
赌场里一阵哄笑,骤然出现的女子本就吸引目光,如今她又拿出赌注,大言不惭地要与人一较高下,原来赌得正欢的赌徒都放下手中的牌面,看戏似得围了上来。
“你若不敢赌,便直说。”封小锦嘲讽道。
那汉子顿时变了脸色,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地钱袋,撂在桌上,咣咣地响。
这赌局,就这样开始了。
封小锦不会赌,两人玩得自然就是最易懂的骰子,封小锦拿起骰盅,贴在耳边装模作样地摇来摇去,实则在暗中嘟囔着:“骰盅大哥,求您帮帮我。”
她大概摇了五六下,才听到一个男声响起。
“你能与我对话,就是有缘人。”说话的正是那骰盅,封小锦心里大喜。
她本也心里没底,只是匕首说过这赌场资历颇深,才冒险来尝试,没想到,真有五年以上的骰盅。
“你听着骰子的声音,我教你如何辨。”
那骰盅言简意赅,几句话说完了听音辨数的要领,封小锦从未实践过,虽然都记下了,但还是云里雾里。
“开盅!”
“开盅!”
“开盅!”
连着开了三盅,封小锦输了两局,终于赢回一局。
“你悟性很高。”骰盅赞赏道,“我已经多年没见过,像你一样学的快的人了!”
封小锦有些不好意思,但之后的几局,虽赌注越来越大,但封小锦靠着听音辨数的能力,竟没再输过一局。
那汉子头上挂满了汗,他手中筹码已经所剩无几,可封小锦却无一点收手之意。
本就是他挑头,此时若是退了,之后哪还有颜面走进这家赌场?
“这位小姐,咱们二爷有请。”一个小二上前,一脸严肃地看着封小锦。
封小锦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可是这赌场的主人?”
“正是,还请姑娘跟在下同去。”
封小锦点了点头,跟在那小二身后,在众人注目下走进了厢房。
厢房与大堂完全是两个世界,大堂里嘈杂喧嚷,满是汗味和烟气,而这厢房,倒更像是茶馆的雅间,熏香袅袅,宁静安逸。
一个中年男子坐在太师椅上,身前的桌上置着两个骰盅。
“这位便是方才连胜的小姐?”男子问道。
小二点头,“小姐,这位是萧二爷。”
封小锦对着萧二爷作了个揖,“二爷找我来,所为何事?”
“很久未曾见过如此厉害的女人,我想见识见识,姑娘的厉害。”萧二爷道,他言语虽然谦虚,面上却满是胜券在握。
封小锦学会了听音辨数,自然也不怕萧二爷,她与萧二爷又客套了几句,便坐上另一把太师椅,小二一声令下,便共同摇起了骰盅。
“姑娘,这人可阴得很!上次他出老千,赢下了好几张铺子的地契!我劝你,还是别跟他对上!”说话的是封小锦手里的骰盅,封小锦心中惊喜,她本想通过这一局,从萧二爷嘴里抠出白家粮铺掌柜的下落,没想到竟直接越过这些,找到了地契。
“开盅!”
萧二爷手里握着骰盅,笑着看向封小锦:“姑娘,恕我不礼让女士。”
“不必礼让。倒是我,想问问二爷,要不要加注。”封小锦丝毫不怯,她方才听着骰子掉落的声音,已然判断出自己盅里的点数,必不会败。
“加注?姑娘想加些什么?”
“就加,白家粮铺的地契。”
“你怎么知道地契的事!”萧二爷一脸惊讶,一双浓黑的剑眉蹙起,颇有几分凶相。
封小锦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她强稳住心神,装作神秘道:“我如何知道,不是二爷您该考虑的问题。我只问二爷,敢不敢加?”
萧二爷盯着封小锦看了好半天,眼里的光彩忽明忽灭,良久,才又恢复了笑意。
“既然姑娘想赌,我哪有不奉陪的道理?姑娘若能连赢我三局,地契我必如数奉还。可你若没能赢我……”萧二爷“呵呵”地笑了几声,封小锦只听见“咔哒”一声响,一股凉意覆上太阳穴。
封小锦眼睛骤然放大,她余光能看见,方才的小二手中执着一把手枪,而那枪口,直直地抵着她的脑袋!
方才的“咔哒”声,正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萧二爷这是何意?”封小锦的语气已然有些颤抖,汗水浸透了她的脊背,她看着萧二爷阴鸷的目光,凉意窜上心头。
“姑娘只需知道,赢了方能全身而退,输了……这世上就会少一个人。”
“开盅吧!”
封小锦抵在骰盅上的指节微微泛白,原本轻飘飘的骰盅,如今重如千斤。
“恭敬不如从命。”
封小锦深吸一口气,一把掀开骰盅。
入目的,是五个白玉雕成的骰子,此时五面统一,全是六点。
“怎么会!”萧二爷的眼睛瞪得老大,他没想到封小锦竟有如此好的手气,第一局便是大豹子。
豹子本是无懈可击,更何况是全部六点的大豹子?
“这下二爷,可领教到了?”封小锦呼出一口气,开门见喜,原本心中悬着的石头差不多落稳了。
旗开得胜,之后的两局,封小锦更是乘风破浪,连着三局,皆是豹子。
这下轮到萧二爷冷汗涔涔,“你、你定是出了老千!”
封小锦皱眉:“技不如人便大方承认,二爷说我出了老千,可有证据?”
萧二爷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封小锦倒有的话说:“既然我已经赢了三局,还请二爷把地契归还,再让您这手下收了枪,放我离去!”
萧二爷看着封小锦言笑晏晏的样子,一拍扶手:“去把地契拿来,归还给这位赌神姑娘!”
手下马上去拿地契,一来一回,不过几分钟。
封小锦拿到了地契,查阅无误后,喜滋滋地离开了赌场。
从赌场出来后,天已经暗了下去,大片的火烧云蔓延在空中,景色美丽极了。
封小锦看着美景,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没想到,你真能拿回地契。”匕首道,“不过拿出赌场是一回事儿,能不能带回家,是另一回事。”
封小锦皱眉:“你什么意思?”
“从刚才起,就有个人一直跟在你身后,只是你一直傻笑着,完全没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