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老朱的赔礼道歉很敷衍,但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致了。
要是对面那小子敢嫌弃,他可真要杀人了!
朱兴这些年一直跟杀人不眨眼的海寇混日子,一看那老凶许的眼神就知道不是善类,也没想过多的刺激他。
毕竟,自打他洗白上岸,就已经跟青龙会脱离关系了。
现在他走他的阳关道,青龙玩青龙的海盗船。
因此,在见到这个满身杀气的老凶许,朝着自己拱拱手,他也就借坡下驴不在追究了。
只是听对方这语气,似乎颇有不服之意呀。
“老凶许,你这话是啥意思?”
“老凶许?”
“咋又特么是老凶许,你这老凶许到底是哪个地方的方言!”
“哪儿的也不是,就是我独创的一种尊称!”
“尊称?”
朱兴斩钉截铁的道。
“对!”
“就是尊称!”
“皇帝老子来了也是尊称!”
老朱闻言冷笑一声道。
“好!”
“咱姑且信了你的鬼!”
“咱来问你,这八股文对你来说简单,可对别人则未必了吧?”
“你小子是不是拿一篇现成的时文在哄咱?”
朱兴闻言故作夸张的瞪大眼睛。
“哟!”
“老凶许明察秋毫呀,这都被你发现啦?”
“您老要是不服的话,要不亲自出个题考考我?”
老朱心中还真是这么想的,现在听到这少年亲口说出,毫不客气的道。
“好!”
“有种!”
“如果咱随便出个考题,你都能轻松破题,那咱就真认了你说的话!”
朱兴面对老凶许的刁难,潇洒的抖了一下衣摆,摆了一个非常拉风的poss。
“一马失足淤泥内……”
“请出蹄!”
老朱绞尽脑汁,沉吟良久这才缓缓开口。
“请以‘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为题试破之。”
老朱话音一落,周围所有人都面露思索状。
实话说,这题并不难,乃是论语中卫灵公的一段。
他们平时做作业的时候,几乎都做过这个题目。
但想要破题破的好,破的巧妙,那可就千难万难了。
可就在他们搜肠刮肚,刚想到这句话的出处时,另外一边的朱兴已经不假思索的说出了破题之法。
“圣人所以至于道者,亦惟渐以至之也。”
“圣人所以至于道者……”
“圣人……”
众人听到朱兴的破题,无不沮丧的放弃思考,开始品评他的这个破题之法。
然而,这一品评众人无不叹服。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此人竟能想出如此精妙的破题之法,实乃神人也!
老朱听了朱兴的破题之语,也在心里暗暗琢磨了下。
他虽然做八股文的水平一般,但平时所接触的可都是大明的文人领袖,儒道精英。
因此,鉴赏和品评的水平,那是相当的不俗。
只是略一思考,老朱就无奈的发现,此子的破题之法甚微精妙,比之朝廷里的大儒也不遑多让。
但他依然不死心,再次出了一题。
“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为题,试破之!”
“圣人寓邻国而听古乐,学之久而专称其美也……”
“好!”
“不愧是朱案首,此等破题之法,今科院试的头名又非你莫属啦!”
老朱见少年几乎不假思索,于是又搜肠刮肚的憋出一题。
“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
“请破之!”
“大贤于圣道之大,必先拟之而后质言之也!”
“乡人饮酒,杖者出,斯出矣……”
“圣人引于乡而必严夫老老之节焉。”
一时间,一个出题,一个破题。
出题之速让人应接不暇,破题之快更是让人反应不及。
周围的小学僧听得都傻了,连鼓掌叫好都忘了。
此时在这群考生严重,朱兴已经不是人,而是神!
破题的句式虽短,但最考验人之才思敏捷。
朱兴破题之快,已然震撼众人。
然而,破题快也就罢了,还能破的好这就神了!
原来还有些自诩学霸的人对朱兴不服气,可在朱兴连破十几道题后,他们一个个心悦诚服。
甭管八股文是不是真的简单至极,但对朱兴朱案首来说,这玩意真的跟喝凉水一般呀!
老朱在连出十题后终于服了,不再继续刁难眼前这少年。
“咱服了!”
“这位小友确实是百年难得一见之人才!”
“老夫佩服!”
朱兴见眼前这老凶许,终于被自己的才华所折服,脸上暗暗露出得意之色。
不过,在心里他还是感谢了一干先贤的。
感谢吴宽,感谢归有光,感谢……
朱兴在感谢了一干先贤后,又在自己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一首诗。
“老先生抬爱啦,晚辈愧不敢当!”
“不过晚辈之所以讥讽八股文,倒也不是狂妄自大,邈天下之英雄。”
“实在是八股文之格式死板,内容上乏善可陈,过于禁锢学子之思想。”
“晚辈闲暇之时曾作有小诗一首,专门言八股文之弊端,今赠与诸君一观。”
“读书人,最不济。背时文,烂如泥。国家本为求才计,谁知道变做了欺人技。”
“三句破题,两句承题。摇头摆尾,便道是圣门高第。可知道三通、四史是何等文章,汉祖、唐宗是哪一朝皇帝?”
“案头放高头讲章,狗叫唏嘘。甘蔗渣儿嚼了又嚼,有何滋味。辜负光阴,白白昏迷一世。就叫他骗得高官,也是百姓朝廷的晦气。”
朱兴在念完这首诗,在心里又暗暗感谢了一番先贤,又让他默默的装了一逼。
如果说之前朱兴的言论虽然狂妄,但还可以凭借才华让人折服。
然而这首诗一出,所有人的三观都被颠覆了。
所有人心下都不禁怀疑,难道这就是他们从小钻研八股文的意义?
就连老朱的信念都崩溃了,自己重开科举,划定题材,指定格式,然后选出来的就是一群不通三通四史,不知唐宗宋祖的腐儒?
就在众人沉浸在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中无法自拔时,朱兴再次开口。
“诸位,我做此等小诗,虽有讥讽八股取士之意,但在这里依然要为咱大明洪武皇帝说一句公道话。”
“咱大明洪武帝以淮右布衣之身,草创大明,重开科举,本意是为国求贤。”
“虽然划定四书五经为科举教材,有禁锢思想,限制考生发挥之嫌。但此举却能保证最大的公平公正,能让天下读书之人,以最小的读书成本博取功名!”
朱兴说道此处,突然人群里出现一个质疑声。
“朱案首,您为何说此举保证了最大的公平公正呢?”
这个声音一出,顿时引来一片附和之声。
他们刚刚已经被朱兴带到沟里了,现在朱兴又开始唱高调,他们表示实在是接不住呀。
老朱也露出惊奇之色,这货明明已经将八股取士贬低的一无是处,咋又替八股去世说好话了?
殊不知,朱兴之所以这么说,主要是怕被有心人抓住把柄。
吹逼归吹逼,他可不想落得个跟“奉旨填词”的柳三变一个下场。
因此,必要的拍马屁还是要的。
“诸位想一下,如果陛下不限定科举教材,那科举考试岂不是可以任由考官发挥?”
众人闻言微微点头,表示认可了朱兴的说法。
老朱听到朱兴说到这一点,两眼也不禁露出赞许之色。
此子虽然狂妄自大,倒也有几分真知灼见。
他之所以限定四书五经为科举教材,还真存了这个心思。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能体会自己这番良苦用心的人竟然是个孩子,还是个口出狂言,大肆抨击八股取士的狂徒!
这感觉……跟吃苹果的时候看到半条虫子有一拼……
“另外,我大明一十四省,经济发展和教育资源极其不平衡。”
“吾皇将科举考试之教材限定于四书,也是对偏远省份的爱护,避免南北方的差距太大……”
朱兴见众人已经被自己带进沟里,赶忙升华一下主题,给自己的装逼做个结尾。
“因此,我等读书之人上要感念皇帝之厚恩,下要体察各百姓疾苦,各地方物,古今之变……”
“总之一句话,科举考试考的我们要学,科举考试不考的我们也要学!”
“如此方不负读书人之使命!”
“好了,在下今天就说到这里,咱们两日后再会!”
朱兴说完最后一番话,赶忙脚底抹油开溜。
一边走,一边暗暗得意,咱这番马屁一拍,就算遇到那等小人告密,也没人能奈我何,啦啦啦!
就在朱兴暗以为得计之时,一双仿佛鹰隼的眼睛却从后边盯上了他。
老朱看着朱兴离去的背影,脸上浮现一丝玩味的笑容。
哼哼,想忽悠咱,你小子还嫩了点。
不过那首抨击八股取士的诗确实有点意思,一会儿咱回宫得跟礼部尚书说道说道,看看有没有啥法子能改善下。
“二虎,派人调查下这小子。”
二虎闻言赶忙答应一声,随即试探性的问道。
“皇爷,难道您也觉得他像……”
“像什么?”
“像大爷呀!”
“皇爷,您不觉得他长得有几分像咱家大爷?”
“你是说标儿?”
老朱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难怪他刚刚就觉得这孩子面善,可不正是跟故去的太子朱标有几分相像吗!
老朱想到这里,心里顿时变得热切起来。
因为他又想到一件事,一件事关皇家密辛的大事。
“查!”
“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给咱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