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木轻手轻脚地回到座位。白华早就不吃了,在那里玩着刀叉,见他回来,似笑非笑。
“……真有那么像吗?”韩木坐下来,也不吃东西,半天突然来了句。
他这句话属实没头没尾,没有主语也没有宾语,纯粹是自言自语。
韩木也没指望回答,却听见白华漫不经心地说道:
“不像。只不过你的脸型跟你老娘,眉眼像你老爹,他们兄弟俩本来就酷肖。这样一看,你就有依稀几分相像。又恰好你选的正装颜色,跟韩枫当年总爱穿的那款,相差弗若——不是说他有钱到买Kiton,而是Kiton本身就是做经典款西服的老牌王者,其他的牌子都学它。”
她如是说着,目光若有若无地,瞄了韩木一眼,“当然你穿西装,我觉得更好看一些,以后多穿。”
韩木尴尬地笑了一声,“老大你知道我说的是啥?”
“我当然知道。”白华理所当然地说。
韩木愣了愣。他才想起来,之前的无数次,跟白华说话,她都能恰如其分地,刚好猜中他心中所想,默契得像多年的老友。但缘由是什么,他不明白。
亲席那边,慕夫人也归座了。她神容不变,只是面色似乎更显苍白。慕怀义拿着杯酒问着老婆,她模样也只是淡淡的。
“好了别愣着,赶紧吃。”白华还是懒洋洋地,“一会儿慕家要过来祝酒,喝完差不多可以溜了。你不会是还想,在这儿吃不饱,回头小东门买你那什么牛肉炒粉吧?”
韩木瞄了眼自己的微型麦克风,心想这玩意儿收声效果,未免也好过头了——也不知道王江掰扯那几句,她有没有听到,最好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韩木看到面前人影一闪,一个身材精悍的高大青年,倏忽在白华面前站住了。
只见他也是一身正装,黑色西装浅黑色衬衫,皮肤晒成健康的小麦色,留着军人式的平头,年纪二十五岁上下。一张长方脸,五官分明,轮廓阳刚。
青年拿着一杯酒,嘿嘿一笑,对着白华说:“华妹,老哥敬你杯酒。”
白华眼皮都没抬:“谁跟你华妹,甭套近乎。”
青年赔了点笑,看着白华旁边空出个位子,他也不问,一屁股坐下来,捡着几颗花生米,扔嘴里嚼着,嘎嘣有声:
“……那,白大小姐?”
白华也懒得应他。青年倒似扭股糖般,没脸没皮地凑过来,很随意地道着:
“你我两家世代交好,大小姐又小南某一岁,叫声妹子可也使得。”
——想来这人,就是白华跟老爹打电话时,说的“南家那小谁”。
“吃完了么?”白华皱眉,对着青年嘿嘿笑的脸,有点膈应,转过身问着韩木,像是准备起身走人。
“哟,这位是?”青年也注意到了韩木。
“我远房表姑的儿子的远房外舅公的儿子的孙女的姑丈……”白华顺口就给他瞎扯。
“喔,是大小姐你朋友。”青年那个脑瓜,根本不像是灵光得能理清这一串关系的。他直接忽略了白华掰扯的一堆称呼,简洁明了地下了结论。
见到韩木抬头,他很自来熟地伸过来蒲扇般的巴掌,“老弟好啊,在下姓南名星,表字泰阶,我们南家跟白大小姐家算是世交,你是她朋友,那咱喝杯酒也算是认个朋友了。”
“韩木。”韩木对这个热情洋溢的自来熟,也有点吃不住,客气地握了握他手,对他伸过来的酒杯,有点踌躇。
“韩木回去还要开车,就免了吧。”白华替他挡驾。
“开车?”
“我那辆车,你又不是没见过。”白华很轻描淡写地摊手。
南星圆瞪着眼睛。他眼睛本来就大,此时更是铜铃一般,“你、你你们开一辆车来的?”
“是啊,很奇怪吗?”
南星呃了几声,把酒杯端到嘴边,“你、你们是……喔,懂了懂了。不过我说白大小姐啊,你这是否有点……嘿,吃嫩草的嫌疑,我看韩兄弟年纪这么轻……”
看到白华瞪眼,他赶紧打住,嘴里还兀自嘟嘟囔囔,“我懂,我懂,就是可惜我老哥对大小姐痴心一片,没想到落花有意,终究是流水无情,唉……他一腔心事有谁诉,可叹我这做弟弟的,不能给他分忧……”
白华恨不得把旁边的红酒瓶子倒空了,哐当一声砸这个活宝头上。
南星嘿笑讨好,却始终不敢太惹白华,不时地打量韩木,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你别理他。”韩木耳机中传来白华淡淡的声音,“他是南家的老二,人有些夸夸其谈不正经。虽然军门世家中,南家与叶家并称。但近年来南家,已经慢慢淡出军界,开始插手经商。他算是我们白家的生意伙伴之一。”
韩木笑笑,觉得这个叫南星的男人外显粗豪,其实粗中有细。他嘴上虽然一直掰扯说,自家老哥心慕白华,他恨不得亲身助拳云云。实际上一见面,南星一双眼睛,就粘在白华身上没下来过,显然是另有心思。
南星喝了一回酒,唱叹两句,转头问韩木:“韩兄弟贵庚?哪里人士?现在何方高就?”
“你可闭嘴吧,准备写八卦头条呢?”白华也不等韩木回答,直接翻了翻眼皮子,没给南星好脸色,“小韩今年大一,燕大的高才,跟军校读了五年,硬是因为绩点,没给毕业的某人比,恐怕还是要好些。”
南星也不以为忤,只故意装作一脸咋舌的样子,看着白华,“白大小姐,你这可就过分了,十八岁的幼苗,你是怎么下得了手的?就算我知道你们这帮大佬里,宠幸年下之风盛行。但摧残祖国未来的花朵,那也有点说不过去吧?可真是让人捶胸顿足、痛心疾首啊……韩兄弟,别害怕,为兄替你挡枪。大小姐,你放过小韩,有什么冲我来……”
对说话没个正形的南星,韩木和白华只觉得,脑门上同时狂冒黑线。
白华维持着雍容的微笑,捏着手里的杯子,慢条斯理地喝完茶,这才望向南星。
“姑且不说南二你,有没有误解我和小韩的关系。就算是,那也是男欢女爱,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啥玩意儿?”南星两眼发黑地道着,“大小姐你也知道,我文化课都是靠抄老哥的,这才勉强及格。”
他很坦诚地又接了一句,“听不懂。”
白华一脸“你们没文化的人是这样子的”的表情,无奈摇了摇头:
“那就解释到,能让你能听懂的程度好了——这世界上的事情,按照两分法,总归可以分成两类事。”
“什么?”南星抓瞎。
“关我屁事和……”白华微笑着,轻声说道,最后四字语调清晰,“关你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