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在他们寒暄的时候,观察起病房的配置来。
既然是新建的医院,病房里摆放的电视机也就不是古老的液晶电视,而是平板高清电视,具体多大的尺寸不清楚,反正看着挺气派。地板刷成了浅蓝色,病床的尾部升起了米黄色的塑料挡板,上面写着病人的简单资料。
「李诗梦,发烧,左氧氟沙星。」
下一行用更小的字写着用药方式和剂量,以及主治医师的名字。
——对于江夏来说,看清楚第一行字已经算是用尽目力,第二行字太过模糊,实在看不清楚。即使戴了眼镜,也必须再接近一点才行。
想必不是什么重要的信息。
不过,光是这个细节就能看出君山大学的校医院十分正规。对于这个级别的医疗设施来说,甚至可以说过于繁琐了。
相比较而言,隔壁医专的校医院就很简陋,就只有一间街边小诊所一样的门面而已。每次经过医专校门外看到藏在拐角处黄桷树荫之下的校医院,他心底就会泛起一种奇妙的感觉。虽然是过去的自己产生的幻影般的记忆,此刻却经由这间病房里的电视机而化作真实的电影。
他想起来,李诗梦就是从那所学校升上来的学生。
“你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甘鹿谣从病床的底下拖出来两张凳子,一边犹豫着怎么分配,一边问李诗梦。
她扫过江夏的时候,江夏冲她摇了摇头。
自己站着就好。
钟生志也没有坐下的意思,最后反而多出来一张凳子,孤零零地空在原地。
“怎么说呢,就像是一个梦,到现在我都不确定那是不是真的。就觉得自己好像到过那里,又好像没到过。这才过了多久啊?”
“一天,准确来说,也就是刚好二十四个小时。”
钟生志很冷静地计算着时间。
“才一天?总觉得那场麻将是很久之前打的,起码是高中的时候。”
李诗梦躺在病床上,谁也不看,就盯着天花板。江夏偷偷地瞅了眼天花板,也没见到有什么东西值得盯着看,倒是发现了这里地窗帘有颗扣子散开了。
也许她就是在看那个地方?
“你在里头打麻将?”
甘鹿谣发出了些许不可思议的叫声。
“嗯,之前我没说么?”
“你之前都不肯跟我搭话,一直在念叨什么国士无双之类的东西,我还以为你打牌输得倾家荡产,心理压力过大才发烧的。”
“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吗?”
甘鹿谣抿嘴:“上次你还说自己越来越像自己的妈了……”
“那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好好好,知道了。我认输。”
李诗梦瞪着甘鹿谣,但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什么威胁,反而像是一只生气的小兔子。
她从头到尾似乎就没有在意过江夏。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也觉得这样反而省去了很多麻烦。如果她在这个时候反而开始旧事重提,那才不好应对。
江夏想着,或许这么想的自己才是那个自我意识过剩的人。不过,他觉得多想想总是没错的,只要不一味地想着美好的结局就行。
稍微打闹了一阵子,李诗梦安静了下来,从床上坐起身。她手上打着点滴,旁边吊瓶里的液体正在以十分缓慢的速度下落。但是,她的精神却显得异常亢奋,整个人的状态完全不像是还在发烧的病人。
“烧退了么?”
甘鹿谣伸出手,不顾好友的阻拦,贴在了李诗梦的额头上。
“退了……”李诗梦假装有气无力,但没有用。
“确实退了,那你还在输液?医生怎么说?”
“这一瓶只是葡萄糖而已,说是补充体力。”
李诗梦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看样子她也不是很想被束缚在病床上动弹不得。
下一秒,她就不再紧盯着枯燥无味的天花板看,而是依次扫了三个人一眼,在江夏身上多停顿了一下,眼神黯淡了下去。
“怎么了?”
钟生志开口。
“其实真的很奇怪,”李诗梦的语调低沉了下去,不停地用食指指甲剐蹭中指,发出声声脆响,“昨天我只是和宿舍里的同学一起出去玩,吃完串串之后,我们散步路过一家茶馆,子怡就说正好我们四个人,要不进去凑一桌麻将?”
“然后你们就真的进去了?”
江夏问了之后,李诗梦也只是点头。
这种一听就是开玩笑的话,怎么会真的进去呢?
“也就是说,你们进去的地方就是那栋楼……可是那栋楼不是根本没有开放,也没有人经营的吗?”
“这就是回想起来毛骨悚然的地方,当时我们几个没有一个人想到了这一点,就跟灌了迷魂汤似的。而且,那栋楼分明有人,还很热闹。”
倒也不是没法想象,只是他觉得确实很奇怪。
那栋楼在记忆中的样子,与其说是烂尾楼之类的玩意,不如说是一栋废弃大楼。窗户的玻璃也不知为何全是碎的,光是从外面看,就能感受到里面破败的气息,大白天也有一股子阴气,更别提晚上。
胆子小的人都不敢从那栋楼旁边的小道走,只敢走外面有街灯的大路。
“旁边的人呢?看着你们进去也没点反应?”
江夏继续询问细节。
听到这句话,李诗梦皱着眉头想了想,摇了摇头。
“当时附近就没几个人。我们好像是走小路进去的,附近很黑,看不清楚。”
“该说胆子大呢,还是情况根本就不对劲呢……”
江夏也没有办法判断。
“你的室友现在什么情况?”
“她们,”李诗梦轻轻叹了口气,“她们根本就不记得这件事了。”
“不记得了?”
钟生志靠在墙壁上揣着手一直不说话,这个时候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嗯,我们昨天踩着点回的宿舍,今早上我就开始发烧,她们送我来的时候,我随口问了她们一句昨晚的事,但是她们一脸疑惑地望着我,说我们昨天晚上不是在KTV吗……”
李诗梦说到这里,身子一颤。
也就是说,她是今天早上才被送到医院的,而且只有她一个人认为自己到过那栋建筑里头。
难怪医生会觉得她在讲胡话。
一般人应该都会这么认为。
江夏因为经历过远比这更加离奇的事情,所以无动于衷。
病房里短暂安静了一会。
李诗梦突然岔开了话题,说起了最近的新闻。
“你们知道最近第九区的事情么?”
“知道。”
甘鹿谣点头,然后像是很了解她心思似的说:“你是在害怕那个传闻?”
“本来我也不信,但现在……”李诗梦握住甘鹿谣的手,“你根本不用管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