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御书房。
少年皇帝坐在椅中,条理分明地交代着。
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则躬立在前,锦衣官帽、脸色肃然,听着少年皇帝的吩咐,心里却翻腾不止。
锦衣卫是明朝专有军政搜集情报机构,它还掌管皇帝仪仗和侍卫,此外它还有掌管刑狱,赋予巡察缉捕之权。
而且,锦衣卫直接向皇帝负责,它可以逮捕包括皇亲国戚在内的任何人,当然皇帝有什么脏活儿也是这些人去干。
所以,锦衣卫指挥使看似权重,看似风光,却少有善终的。
很简单,皇帝是英明的,是不会错的,脏活儿累活儿都交给锦衣卫指挥使去干,但惹了众怒基本都被拉出去背锅平忿。
比如炮制胡惟庸案的第一任指挥使毛骧,掀起蓝玉案的第二任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替朱八八杀光了有威胁的功臣勋贵,也被朱八八砍掉了脑袋。
还有诬陷周新、冻死解缙的纪纲,攀附刘谨的锦衣卫指挥使石文义与张采,与正德皇帝同睡同吃的钱宁和江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而且,“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句话,对锦衣卫指挥使来说,几乎是不变的金科玉律。
新皇帝嘛,总要换自己最信任、亲近的人来掌握天子亲军。
骆思恭被召至御书房时,已经有了被撤换的心理准备。
对此,他并不觉得如此失落,反倒有些如释重负。
万历朝中后期,张居正的粉丝、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倒台后,骆思恭便升任锦衣卫指挥使。
然后,明朝就发生了大战事,即万历三大征。
在此期间,锦衣卫的主要职责转向了对外作战,刺探情报、传递信息乃至直接参与作战都有参与,出力很大。
从万历十年到天启元年,骆思恭掌卫时间长达四十年,除了为三大征出力,期间也经历“移宫案”这样的宫内大案,也为天启帝位出了大力。
从万历、泰昌到天启,骆思恭算是三朝老臣,也算是个幸运的指挥使。
皇帝没搞什么事情,他也没搞,被撤换下去,也是得了善终的指挥使。
但少年皇帝召见,却不是要换人,而是要继续重用,让他继续刷新在位时间最长的锦衣卫指挥使的纪录。
“厂、卫并列,这是定例,以后还是如此……”少年皇帝的声音在屋中回荡。
锦衣卫与东西厂并列,活动加强,常合称为“厂卫”。
但多数的时候,东厂权力在锦衣卫之,只对皇帝负责,不经司法机关批准,可随意监督缉拿臣民。
对朱由校来说,这很好嘛,既是平衡,也互相制约,一家独大可是不行。
“按照定例,东厂有缉访刺探之权,以后便恢复定例,所捕人犯还是交由北镇抚司审理……”
起初东厂只负责侦缉、抓人,并没有审讯犯人的权利,抓住的嫌疑犯要交给锦衣卫北镇抚司审理;但到了明朝后期,东厂也有了自己的监狱。
侦缉、抓捕、审讯,东厂把后世公安、检察、法院的职权全担了。这哪行,任何一个穿越者都能看出问题,权力太大了,难以控制。
骆思恭躬身应答,“臣遵旨。”
皇帝虽年轻,但见事明白,只这两条所谓的定例一恢复,锦衣卫与东厂便能并驾齐驱了。
东厂厂督的人选基本确定,就看魏大爷识不识相,老不老实了。
因为东厂的属官掌刑千户、理刑百户由锦衣卫千户、百户来担任,负责侦缉工作的“档头”、“番子”也是由锦衣卫中挑选的精干分子组成。
所以,朱由校要对骆思恭耳提面命,既是制约东厂,也是对锦衣卫严格要求。
“锦衣卫与东厂乃朕之亲军、耳目,言行风评直接关系到朕的名声。”
朱由校最后对骆思恭是一番敲打提醒,“罗织罪名、诬赖良民、屈打成招、敲诈勒索之恶名,朕不想听到。若是有犯,严惩不贷;朕背骂名,你也难逃刑罚。”
骆思恭心中凛然,赶忙跪倒接旨。
见已经交代清楚,朱由校挥退了骆思恭,叫进刘若愚,听他诵念奏折,开始处理公务。
……
骆思恭退出御书房,天已满是星斗。
摸着颌下花白的胡须,骆思恭边走边想,脸露出几分苦笑。
虽然东厂把审讯权交出,锦衣卫的地位提高了,且皇帝看来也是很重视锦衣卫,但骆思恭并没有太多的欣慰之感。
少年皇帝这是要搞事情啊,暗查官员的家产就是前奏。
皇帝搞事情,锦衣卫就挨累,还要挨骂,自己这个指挥使在位四十年了,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啦,能得善终嘛?
尽管心中有些忐忑,可骆思恭却不敢马虎,不敢敷衍皇帝。
皇帝看似重视锦衣卫,可东厂也不是吃素的。厂公是太监,与皇帝的关系倒是更亲密,更有机会进言。
这就是平衡和制约,互相监视、牵制,骆思恭对此并不陌生,从古至今,皇家惯用手段而已。
当然,对少年皇帝的举措,骆思恭也明白他的目的。
作为皇帝,身在皇宫这一片小天地,最恨的就是有人欺骗自己,可被人欺骗的时候也是最多。
所以,皇帝需要耳聪目明,需要消息灵通,这就离不开厂卫。
尽管少年皇帝的言语还有些稚嫩,办法还有待完善,但骆思恭却没有丝毫轻视之心。
继位才两年,已经能思虑至此,完全可算得聪慧睿智了。
不提骆思恭,再回到御书房。朱由校边批奏折,一边也是思索不断。
经过今天的廷议,朱由校要对文官势力下手了,但他需要更多的情报。
滥杀也不是不行,就象天启帝纵容魏大爷一样。
但朱由校觉得那很没有技术含量,抓住文官的罪名还不容易,在大明有几个官吏是靠着那点俸禄活着的?
就说朝廷里那些喷子,调查起来,恐怕没几个屁股是干净的。谁家没个千八百亩良田,谁不与商人勾搭……
老子可是小心眼,很记仇的。
朱由校听着刘若愚念奏折,在自己的小本本写要清算收拾的大臣的名字。
东林党人的脑门肯定没有标签,也肯定没有什么入党的证明之类。
他们的宗旨是支持赞成我的就是同志,反对我的就要打倒批臭。
朱由校也同样采取这个甄别办法,先拿熊大臭嘴和王化贞的经抚不和为突破口,挺王化贞的都划进要打击的名单之列。
画个圈圈诅咒你,朱由校露出冷笑,看着冯三元、张修德、魏应嘉、郭巩这四个喷子,用笔圈了起来,重点打击,狠狠打击。
太监刘若愚偷眼看了下皇帝,以为皇帝又走神儿了,不由稍微提高了下声音。
嗯?
朱由校很敏感地抬起头,瞅着刘若愚,吓得他赶忙又恢复了语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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