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台村的晒谷场,早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准备几天后就要晒粮食了,从山上抬下来的野猪们都放在这里。
杀猪放血的石台下搁置了铜盆,那是消息灵通的婆娘们从家里拿来的,为接猪血的顺序,已经暗搓搓的斗了好几场。
烫猪毛的水也烧热了,天气早晚凉快,中午的太阳还是火热的,这些奄奄一息的猪必须在今天晚上分肉。
大姑娘小媳妇们也不怕太阳晒,聚拢在晒谷场边上,对着那一堆黑呼呼的猪,和那一群黑呼呼的人指指点点,话里离不了那个路生的箭法了得。
在一堆已经拔了箭杆,绑了四蹄,血糊糊的猪群里,公猪头上的箭杆没有拔,就那样像旗杆一样立在脑门上,那是一种荣耀。
邬叔公站在人群里,把每一个上山的人都夸了一番,路生和段云起当然是多夸几句。
他是一村的里正,手底下管了上千的人,心里再对段家有多嫉妒,那都在暗地里的事。
明面上,基本的公平也是要的,更何况段家人已经搬出去了,青砖小院他也住上了,买山他也捞够了油水,此时说几句不值钱的话就无所谓的。
路生看着段云起道“大家都看见的,是我射倒的野猪。不过云起的确跑了些路,好在你家养着一条好狗,也辛苦了!一会我就给里正说说,把小猪头给你们分一个,你就煮煮给狗吃。”
段云起听着他这大言不惭的话,差点气笑了!正想上前讽刺几句,瞥眼看见地上的公猪动了动,又垂下眼皮,带着白点退出人群。
邬叔公也不耐烦站在太阳底下,话一说完就让人开始杀猪。
第一头抬上石台的就是那头大公猪,村里的屠夫拔下脑门上的箭杆,没有多少血流出来,箭头还扎深深的在骨头上。随着拔箭的动作,野猪浑身抖了抖,又不动了。
退出人群,段云起眼睛也没有离开那头明显在装死的野猪。
他是杀过人,打过野物的。所有生物在濒临死亡时,那种搏命的爆发,他在这只野猪身上还没有看见,不得不小心。
见这猪连拔箭都完全没有反应,屠夫一刀割断了野猪绑脚的绳子,从旁边木盆里舀了水,准备清洗一下公猪项颈处厚厚的泥垢,方便落刀放血。
一瓢水泼在野猪身上,也好像打开了地狱的大门,那已经不动弹的野猪倏地起身,正低头舀水的屠夫首先遭了殃。
野猪长长的猪嘴一摆,正中屠夫的前胸,只见屠夫面色一白,捂着胸口踉跄着连退几步,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的葫芦瓢已经扔在地上,泼湿了一大片泥地。
周围按猪的人只感觉手下一股大力袭来,齐齐撒了手,瞠目结舌的看着脑门中一箭,已经死去大半的野猪头一摆,腰一拧站起来,屠夫就已经倒在地上。
众人喧哗起来,纷纷寻找手边棍棒,那公猪顶着脑门的血窟窿,也不管四周慌乱的人群,短短的四蹄踏起一阵尘烟,对准一丈以外,还背着箭筒的路生就冲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闪电般冲了出来,在猛跑的野猪前腿上一撞。野猪身子偏了偏,长嘴大张着,擦着躲避不及的路生肚子就过去了,这一口若是咬上,只怕是当场就要咬成两截。
黑影也被奔跑的野猪撞得翻滚几圈,试探几下也没有马上爬起来。其他的狗也反应过来,狂吠着追在野猪后面。
众人还没有来得及呼出提起的气,只见已经冲过去半个猪身的野猪灵活回头一歪,长嘴一挑,露出嘴唇的獠牙就从路生小腿豁开一条血道,一直延伸到了大腿上,拇指大小白生生的肉条顺着血线就挂在了腿外。
瞬间惨叫声,犬吠声响彻邬台村的上空。
受了伤,发了狂的野猪连老虎都是不敢硬斗,更别说此时晒谷场上这些男男女女。
只见野猪低着头,在场上横冲直撞,这里比不得山林里有一个树能挡上一挡,光溜溜的平地上,几百斤的野猪几个来回,就撞得人群横七竖八躺一地,没有几个能好好站立的人了。
邬里正离得远,也被奔跑躲闪的人在腰上撞了一下,当即就趴在地上直哼哼!
公野猪撞开石台边最后一个站立的人,转头奔着晒谷场的出口而来,它要逃进山林去。
这一切不过是在眨眼之间,大张着长嘴,喷着满口白沫,脑门上的血已经流出来,染红眼睛的野猪就奔到了女人们的眼前。
出口处,那些刚刚还拉着家常,指指点点的女人们哪里见过这等凶相,全都吓傻了,胆大的已经转身想跑,胆子小的还傻愣愣的立在原地。
两个大肚子的妇人相互扶着,颤颤巍巍的立在当中,被周围尖叫的女人推搡着,拉扯着,好像马上就要倒在地上。
场上的青壮男子都不堪一击,那些女人的下场已经能预料到了!
一根铁棍突然出现在逃跑的野猪视线里,这根几次打得它生疼的铁棍,它还记得。
急奔的身子已经停不下来,四蹄拼命在地上蹬出沟槽,还是横着摔倒在地。
段云起虽然早站到场外,但还是一直注意着石台边的动静。当看见屠夫一刀割断绳子,他便暗呼糟糕,只来得及指挥白点撞开野猪,才堪堪救下路生的一条命。
此时他也无暇顾及石台边的人,只能先拦住发狂的野猪,在他身后,那两个大肚妇人拥抱着,已经腿软的蹲在地上,周围的女人们还在尖叫,拉扯成一团。
不过这一切好像都离他很远,段云起手持铁棍,稳稳的站在出口的正前方,冷静的看着野猪翻身爬起,盯着他,一步步后退着。
他知道,这猪要拼命了。
突然野猪四蹄发力,踏得地面咚咚着响,带着一条笔直的烟尘,对着段云起而来。
若是平时,无需正面对着这样的野猪,只要轻轻一跃,他就能毫发无损。
但是此时他不能避开,无论那两个大肚子妇人,是不是邬家兄弟俩的媳妇,他都不能避。
还是因为那一群只是似曾相识的邬台村女人,他都不能撒手不管。
已经不容他多想,段云起蓄起全身的力气,沉腰塌肩,灌注到双臂,汇集在铁棍之上,他只有一次机会,必须一招制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