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榑听了刘基的话,即刻明白过来,父皇要来了!
他立即骑上马,从京道的另一个方向离开。
五黄六月,刘九委屈地小眼神看着朱榑,“殿下,咱们又不是逃犯,你让奴婢喘口气吧?”
“你替本王给父皇请个安。”
刘九打了个哆嗦,惊慌地跑起来。
朱榑走后不久。
炎炎夏日下的一片野地里,一行车撵停靠在路边,朱元璋下了马车,手里拿着一把锄头,走到田里弯腰劳作,动作娴熟。
若不仔细分辨,看不出来他有何不同。
但也只是挥动几下,就坐到茅棚下。
朱元璋看着刘基,脸色非常不好,但也没有大发雷霆,“你怪咱吗?”
刘基不接茬:“请陛下明示。”
朱元璋露出极其难看的笑容:“伯温啊,你真是老奸巨猾。“
刘基不慌不忙道:“多谢陛下夸奖。”
朱元璋没有动怒,平静地倒了一杯茶,推到刘基面前,给自己也斟了一杯。
“开国以来,咱凡官多用老成,不久才发现皆是老奸巨猾,用青壯的才子,又毫无经验。”
“太子劝咱举办科举,推行县学,咱想听听你的建言。”
刘基面无表情:“不是善政,也不是弊政。”
朱元璋目光炯炯地盯着刘基,说道:“你说说。”
“陛下用政令命秀才讲学,地方的庠序学堂从哪里来?
“在坊间,年幼时,子弟便要分担劳力,或当小童,或替人洗衣做饭,维持家中生计。
“陛下若无视他们的生活,政策很快就会流于形式,百姓自己也不会执行。”
朱元璋陷入沉思,想起当放牛娃的日子。
他缓缓开口:“咱一定要推行呢?”
“治天下,以人才为本,人才以教导为先,朝廷用多少靡费都不过分,陛下命地方修缮空置的道观、寺庙、府邸、衙门作为庠序,定学田之制……
“府、州、县,每个生员给米六斗,百姓无鱼米之忧,圣人道理在大明推行能达到的盛景,定然令唐宋也远远不及。”
朱元璋冷笑道:“咱以为,胡惟庸已经很聪明了,还是你懂咱啊。”
胡惟庸的举措,地方官吏执行起来一定困难重重,朝廷解决了这些问题,地方官吏才可以施展拳脚。
刘基心中了然,“陛下需要的,让子孙后代可以沿用的制度。”
“还有吗?”
刘基道:“百姓心里要有读书的火种。”
“何故要做官?百姓不发自心底认为,读书能改变家族命运,县学、社学终究是无本之木。”
“该如何做呢?”
“陛下,天下也没有十全十美的政策。”
朱元璋起身,没走出去几步,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转身,“齐王来过吗?”
…………
朱榑绕着长安大街,前往刘家。
“刘伯温帮我出谋划策,不论是出于礼贤,还是感激刘基,我都应善待刘家家眷。”朱榑思忖着。
此时刘家小院之内,
一个体态婀娜,玉软花柔的女子,娴静地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女子眉黛青颦,眼皮不停的打架,自昨夜起,她就一直坐在庭院里,此时睁开朦胧的眉眼,朝门口看了眼。
见有人来了。
“本王方才去看你爹了,他在应天府的江宁县,住在一个草棚里。”
“那我爹有说什么吗?”
“哦,让我好好照顾你。”
一旁的刘九瞠目结舌,却被朱榑拍了一下后脑勺,立即反应过来:“嘿嘿,是啊是啊,刘大人说,不放心你们在京城,让咱们殿下好好关照呢。”
刘芸揉了揉眼睛,看模样是哭过,她一个未出阁的大闺女不能走几十里地去看刘基。
“那我爹何时回来?”
朱榑从怀里掏出没吃完的糕点,道:“先生过得很好,父皇很关照他,刘姑娘不必担心。”
“这些糕点是先生托我带给你的。”
糕点还是奢侈之物,大户人家才能吃到。
“好吃吗?”
看到刘芸点头,朱榑说道:“宫里还有很多,想吃的话,我可以带你进宫。”
别多想,朱榑纯粹是心疼她。
兴许是受到刘基的熏陶,虽然穿着不是丝绸锦缎,刘芸却有书香门第的气韵,只是缺一身好看的绸缎衣裳。
刘家的大儿子不知哪去了,二儿子似乎在堂中喝酒消愁,刘基被放逐对他们打击很大。
朱榑没细问,出了刘家。
刘九屁颠屁颠跟上来,贴着朱榑的耳朵:“殿下有意刘姑娘…陛下不喜欢刘大人,定然会斥责殿下的,殿下千万不要……”
“敢打听本王的事!”
刘九抱着屁股,笑嘻嘻地道:“殿下,咱们回宫吧。”
朱榑没走出几步,便想起了科举的事。
开朝之初,制度和政令需要重新颁布,百姓已经习惯了被官员压榨,朝廷有很多惠民政令,百姓仍不信任。
“元朝停废南方科举四十几年久,仅仅取仕一千余人,堪称历朝最少,士子等待这个机会太久了。”
朱榑轻叹一声。
长安大街上,读书人三三两两,垂头丧气。
朱榑知道,若父皇去见刘基,回宫就有答案了。
刘九笑吟吟地牵着马绳,晃晃荡荡来到午门,被检校拦住。
他丢开马缰,摆摆手,趾高气昂道:“让开,是齐王。”
检校千户抬头看向马背上的朱榑,“陛下请殿下去奉天殿。”
朱榑愕然,父皇通常是不会召见我的,一定是科举的事。
那两个检校出卖了我,还是先生说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