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元庆当年被赶出军营之前,在营中最好的兄弟就是田珍。
后来离开安西军,与以前的兄弟都断了联系,唯有田珍给他写过一封信。
当然,席元庆没有回就是了。
若是在其他地方碰到田珍,席元庆断然会装作没看见,甚至主动躲开。
然而他也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田珍,顿时心思活泛起来。
落魄之人最怕碰到混得好的朋友,但如果昔日故人也落魄起来,就会产生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席元庆默默凝视着田珍,后者只顾着自饮自酌,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目光。
饮了几碗后,田珍忽然骂道:“这是马尿还是酒?真他娘难喝!”
话虽如此,却还是继续喝着,眼角也开始泛红,似乎有什么伤心事。
席元庆见此,终于下定决心,走到田珍那一桌,默默站立在旁边。
田珍终于注意到他了,却不抬头,大骂道:“滚一边去,别打扰老子喝酒!”
席元庆澹澹道:“田兄就是这样对待老朋友的吗?”
田珍愣了一下,勐地抬起头,难以置信的望着席元庆。
“你、你……你是席兄弟?”
席元庆微微一笑,在田珍对面坐下。
“想不到你我兄弟还能在这种地方见面,别的什么也不说了,我先敬你一杯!”
田珍哈哈一笑:“好,咱们兄弟今天就他娘的喝个一醉方休!”
笑声中充满苦涩。
两人你一碗,我一碗,没一会就将两坛酒喝空了,田珍拍着桌子叫道:“店伙,再上三坛酒来!”
伙计急忙答应了。
席元庆叹了口气,道:“田兄,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田珍摇头晃脑道:“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咱们继续喝酒!”
席元庆心中疑惑更甚,又陪田珍喝了一坛,唉声叹气道:“想你我兄弟当初在战场上策马奔驰,何等威风,如今,却沦落到这里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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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珍双眼一红,愤愤道:“当初你被赶走时,我就该看出高都护只能同甘苦、不能共富贵,要怪,只怪咱跟错了人!”
席元庆吃惊道:“怎么,田兄也被逐出军营了?”
田珍怒气冲天道:“我倒宁愿被逐出军营!”
席元庆忙问:“到底出什么事了?田兄能和我细说一下吗?”
田珍默然了一会,连喝了两大碗酒,方开口道:“你知道平阳侯吗?”
席元庆冷笑道:“知道,一个乳臭未干的走运小子,恰好与前太子住在一起,结果就被封了侯!”
田珍一拍大腿:“席兄弟这句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那平阳侯原来不过是金吾卫一小小骑卫,短短半年时间,就封侯拜将!”
“我对他不服气,言语开罪了他,大小姐就罚我给他当三个月亲兵,你说天下哪有这样的混账事?”
席元庆冷笑道:“他们父女能有现在的日子,还不是我们当年为他拼杀得来,如今却卸磨杀驴,这般对待老兄弟,真令人心寒!”
田珍意兴阑珊道:“算了,不提了,越说越生气,这酒也喝的没意思。等这三个月亲兵做完,我就辞官回老家务农!这顿我请了,席兄保重了!”
站起身,付了两人酒钱,就要离开酒馆。
席元庆哪肯放他离开,起身跟着田珍出去了,说道:“田兄,你若是过的不如意,何不像我一样,为夫蒙灵察将军效力?”
田珍看了他一眼,道:“席兄,你可别坑自家兄弟,你若是在夫蒙灵察手下过的如意,又怎会在这种地方喝酒?”
席元庆脸色一红,咬牙道:“田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田珍迟疑了一下,道:“我这次是随平阳侯一起出来的,他正在一个朋友家看戏,我趁机熘出来一会,若是回去晚了,怕会受到责罚!”
席元庆冷笑道:“田兄若是那么怕责罚,就走吧!”
田珍叹了口气,道:“席兄弟,你不用激我,我已心灰意冷,只求平安过完这三个月,然后回老家陪婆娘孩子。”
席元庆澹澹道:“很遗憾,田兄的愿望估计无法实现了,而且一个不好,你的身家性命也保不住!”
田珍眉头一皱:“席兄弟,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想知道的话,就跟我来吧。”
席元庆转过身,朝着一条小巷走了进去。
田珍迟疑了片刻,终于跟了上去。
进入小巷深处,席元庆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望着田珍。
“席兄弟,你到底想说什么?”田珍露出警戒之色。
席元庆微微一笑,道:“田兄,我实话告诉你吧,不到三天,高仙芝就会完蛋,到时候太子也支撑不了多久。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你作为平阳侯亲兵,只怕也难逃厄运!”
田珍脸色大变:“这怎么可能?”
席元庆哼了一声,道:“不然你以为我来长安是为了什么?”
田珍沉默半晌,道:“席兄弟,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以你目前的境况,只怕没法对付高都护吧!”
席元庆怒道:“不错,我自己确实没能力,但圣人有能力!夫蒙灵察有能力!”
田珍动容道:“你是说,要对付高都护的人是圣人和夫蒙灵察?”
“不错!”
田珍叹道:“如果真是如此,那也都是天意,我认命就是。”
席元庆冷笑道:“想不到当初与李嗣业齐名的陌刀将,如今变成这副孬样!”
田珍脸一沉,道:“席兄说这些如果只是为了讥讽于我,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告辞!”
席元庆忙道:“田兄,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我之所以把这秘密告诉你,是为了救你!”
田珍停住脚步,转身道:“此话何意?”
席元庆笑道:“只要田兄弃暗投明,我愿意在圣人和夫蒙灵察将军面前,为田兄担保!”
田珍迟疑了一会,道:“果真如此,那兄弟自然是感激不尽!不过请恕小弟冒犯,仅凭席兄刚才的话,田某人还无法尽信!”
席元庆皱眉道:“你要如何才能相信?”
田珍道:“席兄若能将对付高都护的计划告诉我,小弟自然能判断真假!”
席元庆眯着眼道:“田兄,你该不会是高仙芝派过来,从我这里探听消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