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梅应了一声,他清了清嗓子,走到城墙边上,用一种唱山歌似的嘹亮的嗓音,跟范文程摆开了阵势,“我们太祖皇帝要是被气活过来,早就把建奴的骨灰都给扬了!”
“建奴竟然还有脸来骂咱们的陛下让谁爬床,不让谁爬床?谁爬床,谁没爬床,这建奴心里没点儿数啊?你们要没数,咱们今儿就同你们一五一十地说道说道。”
“这建州当年怎么发展起来的?不就是那一对骚鞑子兄弟爬上了李成梁的床吗?当谁不知道一样!你在这儿一口一个‘主子’的叫得恭敬,那小骚鞑子当年爬上辽东总兵床的时候,还不知道是怎么个骚模样儿呢!”
“小骚鞑子也有脸骂魏阉?要我说呀,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建奴当年要没有李成梁给他们兄弟的贸易敕书,那是连给咱们神宗皇帝磕头朝贡的资格都没有呐!”
“辽东女真有多少个部落?海西叶赫一大堆酋长,怎么就偏偏被这个小骚鞑子给统一成功了呢?没李成梁的帮忙谁信呐?谁信呐?人家李成梁的年纪都比他们的爹还大了,这骚鞑子就硬是不要脸,亲兄弟之间抢着求李成梁临幸!”
“后来叛明的时候还整出一个‘七大恨’来,怎么的,以为自己是慕容冲报复苻坚呐?以为先发制人倒打一耙,就能把爬床的事给遮掩过去啊?老子今儿就告诉你!休想!”
“骚鞑子能杀得了辽东一地的汉人,他能杀得了全天下千千万万个汉人吗?只要天下还有一个汉人,那小骚鞑子说破天去,也就是个爬床的下贱建奴!”
“要我说呐,李成梁那一家是冤屈啊,当年不过是收养一对效忠我大明的遗孤,谁知道就养出来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骚鞑子,李如柏那是倒了八百辈子血霉啊,跟骚鞑子当了亲家,最后闹得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还有啊,这骚鞑子后来把自己亲弟弟都给杀了,为什么呐?就是他兄弟还知道要感恩我大明的恩德,这骚鞑子直接就翻脸不认人呐!这还不如魏阉啊!魏阉功成名就之后,好歹还知道要提拔提拔自己家里人呐!”
“神宗皇帝那叫是在晚年得了重病,没能让熊廷弼狠狠掌那建奴的嘴!还十三副铠甲起兵?说得好听!不就是先爬上了李成梁的床,又勾搭上了辽东富商的女儿吗?装什么白手起家啊?也不嫌害臊!”
“还‘爱新觉罗’呢!我倒要问问,骚鞑子有脸姓‘爱新觉罗’吗?他不是入赘到了他第一个汉人老婆的家里,改姓‘佟’了吗?怎么先前改了汉姓,到了这会儿又改回去了?”
“当年神宗皇帝下诏册封骚鞑子为我大明一品龙虎将军兼建州卫指挥使的时候,他册封的可是‘佟氏’,哪里来的什么‘爱新觉罗氏’?爱新觉罗氏是哪里冒出来的野种,咱们大明可不认呐……”
袁崇焕目瞪口呆,这个爆料确实生猛,他在现代是一点儿都没听说过。
原来努尔哈赤积累原始资本的方法跟郑芝龙一模一样,都是先找干爹再找岳父,再碰上合适机遇,直接一波起飞就变成站在风口上的猪了。
城下又传来了范文程的骂声,“颠倒黑白呐!这是阉人才干得出来的指鹿为马啊!我大金天命汗英明神武,何来勾搭一说?倒是那朱元璋,当年不就是勾搭上了马皇后,吃了绝户,这才……”
朱梅不给范文程反击的机会,立刻把人身攻击的目标从努尔哈赤调整到了努尔哈赤一家的其他人身上,“老子不要脸,那教出来的儿子更不要脸!”
“老子爬床辽东总兵,儿子直接勾引自己的继母!是继母啊!是正妻啊!是大福晋啊!咱们陛下不过就是喜欢自己的乳母,竟然还要被这起子小人说三道四!”
“要我说呐,这世道真是不公平!还东一个贝勒,西一个主子的,你那贝勒主子是从哪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你搞清楚没有?没搞清楚就先回去弄弄清楚!”
“你那主子是镶红旗旗主是岳讬罢?他是谁生的他自己知道吗?他那狗爹代善勾引自己继母,两个人背着骚鞑子眉目传情,还东一碗熊掌西一顿饺子的,别到最后弄一个狸猫换太子,明明是从继母肚子里生出来的儿子,妖风一刮就成孙子了!”
“怪不得代善和岳讬‘父子分家’呢,原来在骚鞑子眼里,儿子生的儿子可以不当孙子,能直接跟自个儿的爹平起平坐当兄弟,还说什么这是蒙古鞑子的收继婚?去你的罢!”
“蒙古人都知道要把儿子跟孙子分个清楚,人家孛儿只斤氏一族都没这一家人这样不要脸!古往今来的蛮夷里头,就这骚鞑子一家最不讲人伦,还好意思拿‘人伦’二字来对咱们的陛下指指点点!”
“汉朝的时候,王昭君出塞和亲,她要遵胡俗再嫁复株累单于,起码也是要等到呼韩邪单于去世之后,这才叫‘收继婚’呢,这骚鞑子生出来的儿子可好啊,亲爹还没闭眼呢,就开始勾引自个儿继母了!”
“我劝你赶快回去劝你主子鸣金收兵,你们那儿连是孙子还是儿子都弄不清楚,万一这骚鞑子死在了宁远城,这八旗的军队加起来,还不够你们这一群狗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分的呢!”
袁崇焕被朱梅的这一通疯狂输出给惊呆了。
他虽然在现代听过大贝勒代善与大福晋阿巴亥私通的传闻,但是他是发散不到“儿子变孙子”这个层面上去的。
袁崇焕看向城下,心想,怪了,难道镶红旗只派出了这一个包衣奴才吗?
难道就没有其他旗人埋伏在四周隐蔽之处,伺机而动?
这镶红旗旗人要听到朱梅说他们的旗主岳讬不是他亲妈李佳氏生的,而是疑似阿巴亥生的,结果儿子变孙子了,那难道就一点儿都不生气?
满人在入关之前虽然作风开放,但是也没有开放到这个程度罢。
虽然在天启六年这个时候,努尔哈赤大概已经原谅阿巴亥了。
但是努尔哈赤被他亲生儿子戴绿帽子是一回事,他的孙子到底是儿子还是孙子又是另一回事。
这血缘虽然没出问题,辈分可是差了一辈,难不成这在鞑子眼中都不算是个事儿?
范文程此刻在城下其实也挺纠结,他暗想,怎么今日这个袁崇焕这般镇定?
我几番辱骂他及天启皇帝,竟都不见他有开火的预兆?
倘或此时便折返回去,向努尔哈赤报告,说这袁崇焕光动嘴不动手,努尔哈赤会派出精锐攻城吗?
不,不会。
范文程握紧了手中的缰绳,袁崇焕以为靠这些言语上的侮辱就能让努尔哈赤恼羞成怒,真是可笑至极。
努尔哈赤在李成梁身边伏低做小四十二年,他要真想一逞匹夫之勇,那李成梁还能活到九十岁吗?
何况像此等攻城掠地的大事,努尔哈赤要没有把握,他是不会贸然下令出击的。
范文程思索再三,又朝城上开腔骂道,“咱们大金的贝勒主子是从哪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别管!反正我大金还没有哪个人他不认娘呢!”
朱梅嚷道,“谁不认娘了?哪个敢不认娘了?”
范文程道,“谁不认娘谁心里清楚!我劝你们少来挑唆我大金!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就是都欺负朱元璋他当年自己眼睛一闭,没见着儿子杀孙子,侄子杀叔叔吗?朱元璋要是活着,那朱棣还敢说自己是马皇后生的吗?”
朱梅道,“成祖皇帝怎么就不是马皇后生的了?那要不是马皇后生的,难不成还是骚鞑子生的?”
范文程道,“是不是骚鞑子生的不好说!朱元璋的碽妃究竟是哪来的女人,怕是只有天知道!”
“还有!少拿八旗比你们那藩王!八旗好歹还能征善战,你们朱家的那群藩王,不就是用明国的土地养出一堆只吃不干的猪吗?猪还能杀来吃呢,你们那群藩王,除了像畜牲一样再生出一堆猪崽,还能干什么?”
朱梅接口道,“自己是畜牲,还骂别人是猪崽,猪崽还知道要拱拱自个儿的猪妈呢!这骚鞑子生出来的儿子才真是没天伦,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能下手除去,就为了讨那骚鞑子欢心!”
范文程道,“那要是拱一拱猪爸猪妈就有饭吃,谁不爱拱啊?不成想这一群猪崽吃的是老百姓的血肉啊!朱元璋要知道藩王后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真是死了也咽不下这口气!”
“你们也别总嚷嚷朱元璋要扬建州的骨灰,建州的骨灰还轮不到他来扬!朱元璋要扬谁的骨灰,首先就得扬他这群猪崽儿子们的骨灰!”
朱梅道,“怎么轮不到太祖皇帝来扬啊?建州卫不算大明国土啊?那要不算大明国土,有种那建奴就先把神宗皇帝赏给他的那些朝贡回赐给吐出来,真以为自己挖点人参剥点皮毛就能赚大钱呐?”
“当年神宗皇帝在的时候,那建奴敢不敢当面锣对面鼓地说建州不属于大明?你回去问问你那奴酋主子,当年丰臣秀吉侵略朝鲜的时候,他是不是主动请缨,要代表大明抗倭援朝?”
“怎么的?在李成梁面前发骚的时候,建州是大明,从神宗皇帝手里讨要赏赐的时候,建州是大明,从前入赘姓佟的时候,建州是大明,这会儿改姓爱新觉罗了,翻脸不认人了,就能以为建州不是大明了?太祖皇帝的英灵就管不着那骚鞑子了?”
范文程道,“代表大明不等于就属于大明,那从前朱祁镇还代表瓦剌到到宣府、大同城下,让当地守军开城迎蒙古人进城呢!怎么的?按照你这说法,朱祁镇当时就等于是认同大明属于瓦剌了?”
“也别总拿改名说事儿!朱元璋要不改名,到现在还叫朱八八呢!改个名又怎么的?哪条王法规定这名字就许汉人改的?”
朱梅回道,“别以为别人不知道‘爱新’是什么意思!就骚鞑子那点儿小心思,当谁看不出来啊?‘爱新’不就是‘黄金’的意思吗?他想自诩是金朝完颜氏之后,人家完颜氏那祖宗还不认他这个野种子孙呢!”
范文程接着嚷,“你又不是金朝完颜氏!你怎么知道人家完颜氏那祖宗就不认爱新觉罗氏了?”
朱梅冷笑一声,道,“好笑咧!人家完颜氏的真祖宗完颜阿骨打,当年连在天祚帝面前跳支舞都不肯呢!哪里会认这个勾引辽东总兵爬床老男人的骚鞑子当孙子?说出去都觉得丢人啊!”
范文程也冷笑一声,道,“完颜氏认不认爱新觉罗氏我不知道,那天启小皇帝倒就是认为爱新觉罗氏是完颜氏之后!”
“否则我大金天启元年克取辽东之时,那天启小皇帝作什么要罢祭金朝陵祀呐?作什么要拆毁山陵劚断地脉呐?”
“不是说完颜阿骨打不认爱新觉罗氏吗?那天启小皇帝急着把完颜阿骨打太祖睿陵主陵脉的龙头给砍掉一半是怎么回事呐?砍了龙头之后,还特意在龙头咽喉部挖了一个洞,往里头吭哧吭哧地填了一堆鹅卵石又算怎么回事呐?”
“毁了完颜阿骨打的太祖睿陵还不够解恨,还把金朝陵墓的墓道都扒开了,地宫也掘开了,这是挖人祖坟呐?挖人祖坟也不是这么个挖法罢?有这么个斩断‘王气’的挖法吗?挖人祖坟遭天谴啊!”
朱梅道,“陛下那不叫砸毁金陵,那叫重建金陵!再说了,骚鞑子进入辽沈之后,挖了多少人的祖坟呐?那要论天谴,第一个就该谴他!”
范文程道,“嗳哟!说得好听!重建金陵?重建哪门子的金陵呐?在金朝陵墓上建一堆关帝庙就叫重建金陵了?以为请个关公就能震住完颜阿骨打太祖睿陵的龙脉呐?……”
袁崇焕这时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他用胳膊肘捅了下朱梅,道,“我知道了,咱们不能光用汉文骂,他骂汉文咱们都听得懂,咱们要用汉文骂,对面就没几个人能听懂咱们的冷嘲热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