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一章 莫洛托夫的鸡尾酒(1 / 1)绣肠织月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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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梅道,“八旗之中,能成为巴牙喇的骑兵,个个身经百战,皆从尸山血海中而来,你见到方才那支援军中身着白甲的骑兵了吗?”

徐敷奏点头道,“见到了,我还以为那是两白旗里的旗人呢。”

朱梅道,“并不是,两白旗是全白甲,那些骑兵却是乍一看穿的是白甲,细看却身着银甲,这样的白巴牙喇,八旗每百个甲兵中才有十人,剩下的九十甲兵,则分别是四十个红巴牙喇和五十个黑营兵。”

“据说这八旗的旗人从十五岁就开始考核,合格者为步甲,优秀者为马甲,然后再依据战场斩杀的数量渐渐擢升,斩杀一百首级者可穿红甲,再在红甲中选取骑射双绝者为白巴牙喇。”

“所以白巴牙喇的数量非常稀少,可以说是千里挑一,譬如奴酋麾下的两黄旗之中,合计也只有两百余白巴牙喇,不过这白巴牙喇的人数虽不多,却绝不会以次充好。”

“这些白巴牙喇还配备最好的装备,多穿三层甲胄,内有锁子甲,中有绵甲,外有铁甲,防御力惊人,还可以熟练使用各种兵器。”

“女真人重军功,白巴牙喇在八旗内部地位很高,倘或白巴牙喇临阵脱逃,那么他们的威望也将不复存在,而他们是经过千锤百炼才成为白巴牙喇的,是宁愿死也不会放弃这一荣耀。”

袁崇焕觉得朱梅解释得相当贴切。

历史上八旗的白巴牙喇,是连清初八旗旗主本人都忌惮的存在。

皇太极登基后,为了削弱各旗旗主的力量,还专门建立了“巴牙喇营”,将各旗的巴牙喇集中使用,每旗另设巴牙喇营的主官。

即便如此,当皇太极逝世之后,豪格与多尔衮为汗位相争之时,巴牙喇作为一股八旗内部极为重要的政治力量,甚至左右了后金汗位的人选。

后世总有人认为,多尔衮是因为深爱孝庄,才同意立皇太极的幼子福临为帝。

然而历史上的事实却是,在最后决定汗位人选的崇政殿会议上,巴牙喇营全副武装地环卫殿外,形势一触即发,多尔衮这才被迫做出让步,拥立了顺治皇帝。

因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白巴牙喇是八旗的灵魂所在,松锦大战时的鳌拜,在关内任意纵横的阿济格,都是依靠这支精锐,才能屡战屡胜,不断地袭扰和掠夺大明。

徐敷奏道,“正所谓‘车胜骑,骑胜步’,戚少保发明的‘车营’也是将步兵、骑兵、火器兵和炮兵混合编组,各车相互配合,行则为阵,止则为营,难道就不能胜过这八旗的巴牙喇?”

这回不待朱梅和左辅应答,袁崇焕便先道,“不是没打过,是确实打不过,浑河之战时,八旗如今日一般,前推楯车遮蔽枪炮,结果戚家军的车营那火药一打光,立刻就被全歼了。”

徐敷奏道,“这是怎么回事?”

袁崇焕道,“因为车营的协同作战,其战术思路完全是以对付蒙古骑兵所设计的,首先让战车上的军士击发弓弩铳炮,马上步兵骑马出阵,待距离近到和敌军马匹相交时再放铳炮及弓矢,之后骑兵趁机冲入敌阵砍杀,步兵专管割首级。”

“这种方法主要是依靠大量轻型火炮辅以单兵火枪在不同距离上对冲击而来的蒙古骑兵以大量杀伤,先用火器进行牵制和火力压制,然后再出动精锐步骑追击和扩大战果。”

“因为蒙古人的作战精锐常常冲在前方,遭受数轮火器打击后,精锐一但损失过多,蒙古人就会迅速逃走,这时战阵内的骑兵就可以乘胜追击地去割人头了。”

“而相对于蒙古人而言,八旗的巴牙喇则更为勇猛,一旦火器在楯车的防御下失去了作用,后续的骑兵与步兵则很难单纯地靠砍杀取胜。”

其实袁崇焕心里清楚,他现在对徐敷奏解释的,不过是表面原因之一。

而深层原因,则依然是大明的工业科技,尚且无法匹配戚继光先进于时代的军事战略思想。

戚家军的车营火器仍然面临着跟红衣大炮一样的问题,因为没有车床所以无法制造出膛线和统一的铳管,因为冶金水平不高所以火药爆炸不充分,因为技术水平落后所以装填速度无法提高。

不过这些深层原因即使说出来了,目前也没什么用。

因为近现代军事的高速发展,是建立在一战二战以及完善的科研体制的基础上,而大明连离工业革命都有好一段路要走,更别提根据战事发展自主研发武器了。

徐敷奏道,“那麻烦了。”

袁崇焕问道,“怎么麻烦了?”

徐敷奏道,“你方才放了一炮之后,迟迟不开第二炮,除了想招降那个范文程,就是想给奴酋制造一种红衣大炮不过尔尔的假象,引诱金军迫近城下,好让你用大炮一网打尽。”

“可如今看来,这红衣大炮无法在短时间内连续装弹开炮,我军专门用作野战的车营在巴牙喇的压制下又无法充分发挥机动性,到时金军兵临城下,咱们又靠什么能迅速击退他们,给他们造成大量伤亡呢?”

袁崇焕笑道,“谁说红衣大炮没用了?红衣大炮开炮的间隔时间虽长,但是能迅速摧毁楯车,使得鞑子失去抵御火器的能力,这比现阶段任何武器的作用都大。”

徐敷奏道,“即便这红衣大炮能把楯车给毁了,可金军有督战队和巴牙喇不怕死地带头冲锋,鞑子未必就能望风而逃。”

袁崇焕道,“那就需要其他爆炸燃烧式武器,来继续扩大伤害面。”

左辅问道,“什么样的武器?”

袁崇焕微微一笑,信口答道,“‘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你们知道不知道,这洋人那里有一种武器,叫作‘莫洛托夫的鸡尾酒’……”

朱梅“嗳呀”了一声,道,“咱们听不懂洋文,袁臬台,您就直说罢,这玩意儿在汉文里应该叫作什么?”

袁崇焕冲朱梅笑了一笑,很有爽文男主风范地吐出三个字道,“燃烧瓶。”

左辅不解道,“那……咱们现在还得忙着去烧造一批瓶子出来?这时间也不够啊。”

袁崇焕摇了摇头,笑道,“不必望文生义,燃烧瓶是洋人给它起的名字,我更愿意称它为‘万人敌’。”

当晚,宁远城内的守军就见识到了袁崇焕“发明”的这种明末简易燃烧瓶。

将揉搓好的泥团像捏汤圆一样掐出一个空心半圆,依次塞入硝石、硫磺、火药,把泥团塞得坚实无比,顶端留一个小孔,给里面的可燃物留下进入空气的地方,再在上面再安一根引信,当敌人攻城时,点燃引信,抛到城下,火焰便会四面喷射,并不断旋转,烧灼敌军。

袁崇焕在向众人示范了几次后,关宁军顿时变成了一个武器制造加工厂,军中将士纷纷投入到了炮制“万人敌”的行列中来,制作好的“万人敌”被统一放到了木桶中,人人轻拿轻放,这是防止泥团在投掷之前就自行碎裂。

徐敷奏在制作的间隙还不忘朝袁崇焕依偎过来,“元素,这真是洋人发明的武器吗?”

袁崇焕觑他一眼,手下动作不停,“不然呢?”

徐敷奏小声笑道,“我觉得洋人没那么聪明,再者说,像这种轻便灵活,容易运输,便于制造的轻型火器,大明本来也发明了不少。”

“譬如地雷、火焰喷筒、击贼神机石榴炮、单级多发火箭,都是咱们大明本来就有的,不过这些火器制造起来总还有些门槛,不像是这‘万人敌’,可以随地取材,因地制宜。”

袁崇焕环顾四周,见众人有说有笑,热火朝天,没人注意徐敷奏又凑过来跟他“卿卿我我”,于是才低声解释道,“这真是洋人发明的武器,‘莫洛托夫鸡尾酒’这个名字,是来自于长期担任前苏联外交部长的维亚切斯拉夫·米哈伊洛维奇·莫洛托夫。”

“莫洛托夫担任前苏联外长期间,与当时的德国签订了《苏德互不侵犯条约》,该条约还包括了一份秘密附加协议,即苏联和德国将瓜分波兰,并在东欧、波罗的海和芬兰等地划分双方势力范围。”

“因此就在《苏德互不侵犯条约》签订后的当年,德国入侵波兰,英国与法国向德国宣战,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接着苏联也入侵波兰,并在当年的十一月同时入侵芬兰,苏芬战争就此爆发。”

“这当时呢,芬兰士兵无论是参战人数还是装备水平,皆处于苏联的下风,在战争中,苏联轰炸机曾用燃烧弹轰炸芬兰的城市,杀死大量平民,遭到世界各国的强烈谴责。”

“莫洛托夫便对外宣称苏联飞机没有向芬兰人民扔下炸弹,而是去贫民区为贫苦的芬兰人民空投面包,这一谎言被当时在轰炸现场的外国使团和新闻记者所揭露,于是芬兰军民便将苏联投下的燃烧弹戏称为‘莫洛托夫的面包篮’。”

“由于芬兰军反坦克炮数量极度不足,于是芬兰军方在之后持续的战事中大量生产燃烧瓶以应对苏联的坦克大军,因为坦克车的底部往往是防御最薄弱之处,当燃烧瓶在坦克的尾部燃烧时,可能令坦克的油缸爆炸。”

“部分苏制坦克设有外挂油箱,很容易被从外面打开后点燃,如果在近距离以燃烧瓶快速突击,坦克车的灵活性不足应付,就会立刻陷入被动。”

“由于当时的燃烧瓶多以酒瓶为容器,芬兰军民便将他们的燃烧弹称为‘回敬莫洛托夫的鸡尾酒’,这鸡尾酒啊,是用酒与饮料、果汁、汽水混合而成的一种饮品。”

“而燃烧瓶呢,是用汽油混合不同物料所制作而成的一种武器,与鸡尾酒混合各式酒品的原理相同,所以在外语中,燃烧瓶的别称就是‘莫洛托夫的鸡尾酒’。”

“一般这种武器的制作方法,是在汽油中加入镁粉和切碎的橡胶,搅拌均匀后,等至橡胶溶化,再加入少量的机油,混合装入玻璃瓶中,用塞子塞紧瓶口,再用一条浸透汽油的布条扎在瓶口上,作为引线,现在这原料不够,所以我稍稍简化了一下,但是关键原理总是洋人发明的,这咱们得承认。”

袁崇焕说完这番话,心里就觉得好笑。

他实际上根本不用跟徐敷奏原原本本地解释得这么清楚,反正他是打定主意要在宁远之战后赶走徐敷奏了,跟他还真没什么好多说的。

如果是阮氏在这里,他倒愿意多科普几句。

阮氏是多好的一个女人,无论袁崇焕说什么,她都会无条件地拥护她家二爷的决定,她简直柔顺得像一汪清泉,无论往里头倾倒什么,她都能毫无波澜地承受下来。

对她而言,“苏联”、“芬兰”、“坦克车”、“鸡尾酒”这些名词,跟“大明”、“后金”、“东林党”、“八旗军”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她见不到摸不着的人和事。

徐敷奏接着问道,“那这个苏联在哪里?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袁崇焕皱了下眉,道,“难道你以为你没听说过的国家,就是不存在的吗?”

徐敷奏又笑笑,道,“我觉得这都是你编出来的。”

袁崇焕心想,果然,古人就是眼界狭窄,对外部世界一无所知,还成日以天朝大国自居,“你又没出过国,你怎么知道是我编的?”

徐敷奏反问道,“难道你出过国?”

袁崇焕又心想,我在现代坐私人飞机出国的时候,你还在陪酒当男伎呢,他不耐烦与徐敷奏在此事上纠缠,于是干脆道,“就算我也没出国罢,你怎么就觉得这是我编的呢?”

徐敷奏压低声音道,“我觉得这是你急中生智想出来的一个办法,但是又怕动摇军心,才编了这么一个故事,推说这是从洋人那里因繁就简而来的。”

“反正孙元化现在在北京,宁远城内又没几个人接触过洋教士,顶多听说过洋人那边大概有什么国家,即使你凭空编造出一个苏联国,谁又能察觉出什么异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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