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查!给朕彻查到底!”
太极殿的小朝会上,李渊怒发冲冠道。
悲愤的萧瑀随即窜出来说道:“陛下,润州刺史霍弘嫌疑最大,当革职查处。”
“宋国公可有证据?若是事后查明此事非霍侯所为,届时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封伦立场叵测不明,悠悠说道。
李建成反驳道:“父皇,儿臣以为密国公所言不妥,以霍弘数月以来与江南世家的敌对仇视,其凶机可观,当召回京中审理。”
虽然被灭的是江南世家,可那也是世家,若是此事拿不出一个令人信服的判决,岂不是说日后有人屠灭某个家族,也会是含糊不清,高拿轻放的处置。
这件事上,不存在古今以来的文武分歧,大家的意见都是一样的,必须要有个结果。
世家是无数年的累积,出身贫富不一的勋贵所在的家族,也在向新的世家转变。
这是真真切切的犯了众怒,哪怕是寒门出身的官员与隐世百家此时也不会出言相助。
封伦……史书上的两面派抱的心思,就没人知道了,看其平静的神色,似乎只是为了给陛下一个台阶……但,殿中的人却没人相信。
能帮霍弘的,只有与大臣对立的皇室。
太子为了自己派系中的五姓七望,开口了。
秦王顾忌到自己派系中有世家之人,沉默了。
“陛下,霍弘辱老臣在先,打压萧家在后,其着人行凶的可能撇开不提,鲁莽斩杀尹国丈之事,足以说明此子悍然行凶、无所顾忌之秉性。
我萧家上百儿郎,死的冤呢……”萧瑀大殿上直接哭诉起来。
得到消息知道江南世家灭族之事,今天会有一个初步定论的李孝恭特意跑来参加朝会,“萧家的人死的确实够冤的。
南朝萧帝之后,萧铣宗族所在,平定辅公祐之时,为大军在粮草军资上多有相助。
平定江淮叛乱,又相助于江南治理,朝廷必须给这些功臣一个合理的解释。”
李渊念及旧情、有所恻隐的心肠,因李孝恭的话瞬间变得异常僵硬。
辅公祐平定之后江南世家的不安分,是心中拔不掉的一根刺,这也是为什么会先后派出唐俭与陈叔达前往江南的原因。
加上隋炀帝东征高丽之时,以五姓七望为首的世家使绊子的过往尚且历历在目。
令这位皇帝以帝王心肠怀疑一切,“大案所生州县官府上疏,行凶者以军阵之术大肆杀戮,多有人证。
子聪奉旨行事途中经临润州,率同行官员明察暗访之后,上奏于朕——润州府兵无一人调动。
而世人皆知,霍弘身旁多有除列府兵与大军伤卒,大有文章可作。
然,封爱卿所言亦是有理,霍弘乃一州刺史兼领长安令,亲民爱民,饱受爱戴,不可轻易去职查处。”
封伦露出一丝艰难的笑容。
萧瑀面无表情的看向李孝恭,心知江南世家在江淮叛乱之后疯狂作死的行为,这明嘲暗讽的话,真特么刺耳。
但李孝恭的行为,绝对站得住脚且不会为世家勋贵仇视。
当初得到杜伏威与阚棱、王雄诞的倾力相助,李孝恭才镇服了江南。
可没过多久,便遭遇了密告谋反的事。
而这密告其谋反之人,有七成的概率是江南世家。
剩下的三成,不论真假,也会被算在江南世家的头上。
因此,李孝恭今日对霍弘的帮助,只会被看做是报复的举措。
“陛下,霍侯大才何不召回京中任职于六部,造福万民。”接到太子眼神的裴寂适时建言。
在场之人纷纷摇头,老匹夫为陛下最倚重的宠臣,能力和眼力的确不俗。
如今倒向了太子一系,自身又是如日中天的河东裴氏的话语人,这招一箭四雕当真是狠辣。
既捧杀了霍弘,又卸掉了其手中大权,还卖了萧瑀一个人情,且完成了太子的嘱托。
六部中哪怕是尚书,明面上是朝廷中枢,位高权重,可上面压着尚书省与陛下,事事谨小慎微。
以霍弘的资历又不可能就任尚书高位,顶头有上司的苛责,哪比得主政一州,当个一言独断的刺史舒坦。
“何人可领润州刺史?”李渊显然是认同了这个建议。
“墨亚乃墨家相夫氏天骄,出仕数年以来,建功不菲,累迁至正四品下工部侍郎,可平级接任润州刺史。
刑部郎中刘锡九官阶为正五品上,其人又乃法家青年才俊、中流砥柱,可平级调任长安令。
霍侯乃理政高手、治国大匠,可调任工部侍郎一职。”裴寂平静如水的语气仿佛是在说一件普通至极的事。
殿中众人随即更改对他的看法,这老家伙是要一箭五雕呢。
以如今声望日增的墨家与法家的人杰接手霍弘的职位,明面上看是为了平稳交接职务且保证两地继续高歌猛进的发展,实际上却是为了分化瓦解隐世百家与霍弘的交情。
权利的移交影响不到双方的关系,麋鹿商行这个庞然大物呢?
霍弘治理两地的成功与民心,起码有五成得归功于麋鹿商行无下限的财力支持,盯上它的人不在少数。
李渊沉吟片刻,说道:“就以玄真之言拟旨传诏,调长安县丞刘仁轨与主簿马周任工部郎中与屯田郎中。”
“诺!”
圣口亲断,刘仁轨与马周是从七品上的县丞与从八品上的主簿,而不是正六品上的长史与正五品下的别驾。
马周一直在长安待着,以主簿之职料理长安县事务,没人拿他当过润州别驾,只不过是个多拿一份俸禄的虚衔。
刘仁轨虽出任润州府长史,但只有短短三月时光,如今赴六部为官,哪怕是以正六品上的长史职位调任,也是升迁的恩宠,谁也说不出一句闲话。
“看啊,陛下多圣明,霍侯不管走到哪儿都能带着马周和刘仁轨这两个得力臂膀。”
中书省起草的圣旨经过门下省走过场的审核,由内侍与礼部和吏部官员携带离开皇城,向润州前去时,诸如此类的议论哗然沸腾于百姓之间。
……
“臣叩谢陛下!”霍弘听完堪称催眠曲的拗口古文的圣旨,行大礼后挺身接过圣旨,嘟着嘴歪头看向宫中内侍和礼部与吏部官员。
几人迟缓回神,笑容满面的相伴离开润州府衙公堂。
留下的新任刺史墨亚自来熟的坐在公案桌后前几天才换的摇椅上,“啧啧啧……你可真够厉害的,把摇椅堂而皇之的放在了公堂中,还更换到了刺史公案桌后。”
“我说姓墨的,你丫的嘚瑟个啥?以我和你们墨家巨子的交情,你居然敢打趣我。”霍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道。
墨、法等隐世百家中杰出的子弟,几年来都已经非常熟络了,眼前的这家伙自然不例外。
“敢啊,有什么不敢的,你去找巨子说去呗,我又不怕他。”墨亚说完玩笑话,掏出一份信起身递来说道:“巨子给你的信。”
霍弘接过信,抬手指了指身侧的刘仁轨,“润州府的事找他了解,麋鹿商行暂时留给你和刘锡九共同执掌。等到了我需要它的那一天,我会再把它拿走。”
墨亚敬佩的看向连信封都没拆开的小人儿,说道:“临行前,巨子与陆明君前辈嘱咐某时曾提及到此事,没想到你真的会这么轻松的放手。
说句心底话,要搁我身上,这样的心血我是舍不得滴。刘锡九在我离开长安时,就已经接手了长安令,马周在医院闲待着,还未上任。”
因为霍弘的原因,刘仁轨与马周也与隐世百家的这些弟子十分熟悉,关系匪浅。
“裴寂!”看完信后霍弘伸了个懒腰说道:“我去钓鱼了,你们忙着。”
“辛苦你了!”墨亚看着离去的背影,看向刘仁轨的目光满是可怜。
后者摊开手说道:“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哈哈哈哈……”两人对视欢笑起来,心底同时鄙视着裴寂,“老谋深算的手腕挺不错,可惜呢,低估了人心!有些情谊,绝不会为利益动摇。
可怜的老狐狸呢,自以为麋鹿商行不得了,可霍侯若是想要,随时可以有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