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杨敦的打脸行为,李玄机低三下四认错。
不认错也没有办法。
毕竟杨敦有权有势,还有武力威胁,这样的人最恐怖了。
当然,最最最恐怖的还是杨敦痴傻,所以哪怕干出杀人放火的罪过,也不会有人认为他是真的坏。
要是放在老实人身上,啧,被压迫得受不了奋起反抗,却可以被指着脑门说他坏得头顶生疮,脚底化脓。
要不怎么说社会食物链从低到高是:老实人怕狠人,狠人怕疯子,疯子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脑子有问题的。
你指望一个傻子做了坏事愧疚?
他杀了人不跑路,反倒蹲在那人身下看蚂蚁搬肉,还美滋滋地跟你说,哇,蚂蚁好有趣,就不错了!
所以说,招惹谁都别招惹脑子有问题的!
李玄机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毕竟原先的杨敦实在是老实得过分!
杨敦当然也挺享受这种肆意妄为的感觉。
正所谓大隐隐于市,要想让其他的野心家不注意自己,表现得出格又离谱是最好的选择!
捅出了天大的篓子,也不要怕,去跟杨坚恶人先告状,说什么:“我不是故意拿刀捅他,是他自己拿身体凑到刀口上来,人家是无辜的。”
这话没有亿点点问题,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我用刀刺向你=刀刺向你=你被刀刺了过来=你刺了刀=你刺了拿刀的我=你居然想杀我!
好嘛,又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经典力学小天才!
杨敦看了看杨吕布:“去吧,把他给我拿上来!”
杨吕布:“是!”
然后他就屁颠屁颠小碎步走了过去。
现在的杨吕布,是杨敦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杨敦让他杀人,他不敢放火。
毕竟杨敦手握杨吕布的晋身之途,只要杨敦信守诺言把他推荐给太子杨坚和四皇子杨世民,芜湖,那他赌中从龙之功,直接起飞。
大丈夫能屈能伸,别说为殿下效犬马之力,就是跪下来舔鞋跟都没问题!
人嘛,为了爬上去,做狗,不寒碜。
有多少人想舔都没机会舔呢!
对比杨吕布的笑容满面,李玄机却是遭了殃!
他再也维持不住道士的仙风道骨,他浑身炸毛,呲牙咧嘴地往后退却。
就在即将被杨吕布当成小鸡仔捉住的瞬间,他破声喊道:“等等!”
杨敦抬手,让杨吕布停下。
李玄机松了一口气,整理衣襟,行了个礼:“不知殿下可否告知,我做过了什么事,要这般赏赐于我?”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李玄机就是肚子里万般不情愿,也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杨敦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摇了摇头:“李玄机,我来之前就听阿爷说,你是肚子里有墨水,是天文地理,奇门遁甲,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最为传奇的是,身为道士,又能做凡夫俗子做不到的奇事,阿爷一直看好你。”
“但是我是万万没想到啊,你能做出如此无君无父的事!”
李玄机:???
我什么都还没做,何德何能能戴上你这大帽子啊?
不过李玄机早年和各种三道九流打交道,学了点纵横之术三脚猫功夫,就出来招摇撞骗的人见多了,大多都是一上来就说什么“大王,你命不久矣。”这种话,倒也没有自乱阵脚。
李玄机表面唯唯诺诺,暗自吐槽不已:“还请殿下指教。”
杨敦痛心疾首:“你是不是钓鱼了?”
“不不不……可不是钓鱼,臣就是拿鱼钩甩着玩。古有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正是仰慕姜太公才在此钓鱼,况且这钓的是鱼嘛,是一种境界。殿下请看,这筐里可一条鱼都没有。”
“我痛心的是你钓鱼吗?”
“啊?这……”
“我痛心的是你们李家自相残杀啊!”
众人闻言无不惊悚。
这话可不兴说啊,万一传出去了,那都是掉脑袋的事!
杨敦却浑然不觉:“要是别人我就不说什么了,但你是什么人啊?你姓李,鲤鱼也姓李,你才活了三十年,这池塘的鲤鱼却活了快七八十年,甚至还能再活个三十年,为你送终!”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是你的老祖宗!”
“你来到此地不磕头就罢了,还竟敢用鱼竿惊扰老祖宗在水中安眠,就不怕到时候老祖宗来打扰你土里安眠吗?”
“大李家怎么生出你这个不孝子啊!”
杨敦泪眼朦胧,情真意切,见者无不动容。
李玄机的嘴唇动了动,吐不出一个字。
说起来,他也是靠嘴皮子功夫起家的,面对这种邪门歪理,却只能干瞪眼!
他能说什么,他百口莫辩!
三纲五常,孝字当先,这就是隋唐的规矩!
他年轻好奇,翻开《孝经》那么一查,这本书没有朝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他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吃狗”。
要是皇家真的践行孝道,为何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事情在皇家屡见不鲜呢?
李玄机没文化,实在想不出来。
大抵是打断骨,挤出髓,流干血,这就是皇家表达亲情的方式吧……
好在李玄机能在官场左右逢源,还能保全自身直到今日,也不是随便束手就擒的主儿。
李玄机声泪俱下:“殿下如此职责臣,臣诚惶诚恐,夜不能寐。”
“只是臣还是有一句话要说,殿下听不听,臣都要说。要是殿下听了之后还是这般职责臣,臣就是一扑通淹死在这池塘之下,也此生无憾了!”
死谏,这是以生命为要挟的死谏!
当然,死是不可能死的,李玄机没那个胆子,但是利用死来表达自己忠诚的胆子,李玄机却有,并且很大。
要是杨敦二话不说直接叫杨吕布把李玄机按到池塘里,他肯定抓瞎。
但是杨敦不会,也不可能那么做。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需要彼此体面的。
要是臣子都使出了死谏这种压箱底的绝活,君主还苦苦相逼,是要自绝于天下的!
杨敦叹了口气:“好,你说吧。”
“谢过殿下。”
能靠一手道法混迹江湖,游走庙堂,李玄机自然生的一副七窍玲珑心,察言观色的本事更是立身之本!
李玄机一身黑白相间道袍,丰神俊秀,宛若世外高人。
仿佛刚刚的狼狈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
李玄机反客为主:“殿下刚刚提起,臣天文地理,奇门遁甲,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可有此事?”
杨敦颔首:“不错,这还是受到过圣人亲口赞扬的。”
众人纷纷点头,心中惊奇,不知道李玄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玄机微微一笑,又问:“敢问殿下,臣可会面相算命?”
“面相算命,不过微末小道,想必自然是会的。”
“那敢问殿下,可知臣算到了什么?”
“那你可算到我会来,还会把你打得鼻青脸肿?哈哈,你要是真算到了,那你为何不躲?”
“当然。”
李玄机神情肃然,微微眯起双眼,眼底的鸦色更加深沉。
就像是死鱼的眼睛发出诡异而危险的光。
众人心中一紧,都小心上前一步,生怕李玄机一个暴起,想要鱼死网破!
少顷,李玄机收敛浑身阴沉,突然放声大笑:“臣不仅算到了今日之灾,还算到殿下贵不可言。”
“正所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这一福一祸相抵,是臣的大福气,臣为何要躲?”
贵不可言?
全场闻言,虽神色略有不同,却大多目光一滞,闪烁不定。
神鬼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况且能在这个时代,经过层层科举选拔,站在这里的,哪怕只是一个芝麻大点的小官,也是天之骄子,还挣扎在山沟沟里的全村父老的希望。
放眼天下,他们的经历,本就是凤凰男逆袭,读书人爽文模范本,哪个敢对冥冥中自有定论的命运不敬畏呢?
当然,后世也把他们这种心态叫做幸存者偏见。
就是杨敦闻言,都眉头一皱,不由高看了李玄机几分。
他装作不耐烦地打断众人思绪:“我是圣人的孩子,自然是天下最尊贵的身份,哪里用得着你来跟我算命呢?”
众人转念一想,杨敦说的也对,屏气凝神,想听听李玄机怎么解释。
李玄机也不再这个问题多做纠缠:“所谓的贵不可言,并非说殿下出身好。而是说,殿下与我道家有缘。”
“这几日臣为了寻找祈雨之法,各种占卜问卦,卦象告诉臣,应该效仿姜太公,在此钓鱼,自会有贵人相助。”
“臣道法不精,一开始也没想明白,但今日一见殿下,便懂了,这祈雨的关键啊,就是殿下——”
“和这一池鲤鱼身上!”
如果说一开始杨敦只是高看李玄机一眼,如今已经是极其看中了!
此人若不能用,必要杀之!
昨日和杨坚,于文庆的秘密谈话,李玄机不可能知道,那他拉自己一起祈雨,定然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想让自己一起顶锅。
毕竟自己身为皇帝亲子,就是失败,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
但杨敦不在乎这些,因为这个建议正中他下怀!
正所谓花花轿子人人抬,李玄机如此上道,自己也要给个面子不是?
杨敦大吃一惊:“神,神了!”
“道长说的不错,我今日来,就是阿爷叫我来帮助道长祈雨来的!”
“阿爷说,要想感动上天下雨,就必须让上天被我的孝道感动!”
李玄机和杨敦暗戳戳对视一眼,顺势说:“不错,卦象也算到,只要殿下以血书写孝经七七四十九遍,定可以感动上苍!”
杨敦还未发话,杨吕布就怒了:“用血?殿下小小年纪用血写七七四十九遍孝经,你想害死他吗?”
其他人也纷纷死命劝阻。
谁料李玄机神秘一笑:“自古就有割发代首。”
“孝,讲究的就是一个真诚,不必拘泥于形式。只要心意到了,具体做法可以因人而异。形式做得再好,再滴水不漏,就是穿上了一身锦袍,又如何掩盖他们衣冠禽兽的本质呢?”
“自古便有鲤鱼跃龙门的传说,鲤通灵,这血的关键,就在这一池锦鲤身上!”
杨敦疯狂拍手:“佩服,佩服,简直是活神仙啊!!!”
由杨敦开头,全场掌声雷动。
于是,就这样,杨敦和李玄机达成了暗中的PY交易。
杨敦收获了孝心感动天地的官方背书,李玄机收获了证明神棍身份的传奇故事,两个人都有美好的未来。
可是很快,两个人就遇到了首个大难题:杨敦他不会写字啊!
李玄机无奈,只得握住杨敦的手,一笔一划,教他写字。
一连三个时辰,连横平撇捺都没学会。
甚至每次他一松手,杨敦立马恢复成狗爬!
李玄机愁的胡子都掉光了,根本没发现,他一转身叹气,杨敦就在偷笑。
杨敦哪里是想学写字,而是趁机模仿李玄机的常用字体。
准备偷偷书写李玄机伙同他人造反的书信,当作是要挟李玄机的筹码。
怪,就要怪李玄机太过人才,他爱才如命,又心地善良,准备帮助李玄机成千古第一传奇的道士。
自然是不可能让他逃离自己控制的……当然,如果真敢逃,李玄机怕是会突然失踪!
一想到后世人看到正史中李玄机神乎其神的事迹,忍不住张大嘴巴的模样,他就觉得很有养成的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