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名天师道门人弟子仗剑守在底层屋檐下，观棋道童也在其中，他们身侧是几个僧人盘坐念经，应该是慧深神僧的侍从，道坛那些重檐殿宇的高层建筑窗户里以及走廊上都有人在观望，都是些胆大好事留下来的宾客。

我身后微微一响，如同山崖上掉落一片树叶，回头就看到宝志大士的罗汉卧。这位高僧只修本性，不注重外相，言行往往出人意表。

“天聪，释道儒三教聚会，巫教何必来凑热闹?”我们脚下三楼走廊响起元英清朗的嗓音。

“嘿嘿，元将军应该知道：你鲜卑一族原本最重巫教，后来改奉道教，一统中原才知有佛教。”巫姥说，“释道两家屡次论难斗法争夺中原正教地位却把我巫教撇在一边，因此老身想和他们斗一斗，看看到底哪家才有成为正教的资格!”

元英说：“巫教没落已是不争事实，天聪，你力难回天!”l

巫姥沉声说：“巫祖再世，自有回天之举!”

巫姥近百岁高龄，而李天师也是年逾古稀。一个是修习了几十年祝由术的大巫，一个是以符剑传教的天师道掌教，他们斗法自然要引起轰动。不过奇人异士斗法和江湖武人比武决斗区别还是蛮大。他们不可能像江湖武人那样兵刃相见，呼喝打斗，声势惊人，拼气力比速度。

只见李真人缓缓移动脚步，步罡踏斗，手捏指诀，法剑带鞘指东画西。动作慢而流畅，圆转自如，镇定从容。

巫姥弯腰驼背，嘴里念念有词，法杖点在琉璃瓦面上“嗑嗑”作响。忽然间整个人就凭空消失，自然是用巫术隐身。

李真人急回剑护身，“托托托”几声，是带鞘剑和法杖相撞的声音。

“太上老君分三清，大日如来定三魂，天地三合三把火，赐我法眼观阴阳!天清地灵，阴浊阳清。急急如律令!”

李真人探手在道袍里抓出一道黄符在眼睛上一擦。舞动尸解剑，剑不出鞘，每一记都似击到实处。

巫姥收起隐身术，现出实体。看她老态龙钟，步履蹒跚，但一触即发，动作敏捷有如幽灵，移形换位疾速绕着李真人转动。越转越快，快到看不清她身影，看得人头晕目眩。继而，幻化成一股黑色旋风，搅动气流，随之风云变色天地昏暗。

李真人也被这团黑气包裹任由他天罡北斗，左冲右突，始终摆脱不了。渐渐地黑气越来越凝重，直到完全看不到二人身形。

气流旋转之力越来越大，金龙峡谷口山风也被激发，携裹砂石枝叶呼啸而来，更有头顶悬崖上落石滚滚。“玄空阁”天师道坛建在山岩凹处，顶上崖体鼓出，因此坠石砸不到建筑，都从身边滚落崖底谷沟，只是声势赫人。整座阁楼也在摇晃摆动，仿佛就要倾倒，弧度之大让人心惊肉跳，但它始终不倒。

那些看客个个扯袖掩面遮挡沙尘，有人不小心竟跌出玄空阁底层走廊，幸亏那人也是高手，在众人惊声呼叫的那一刻，双手紧紧抠住岩石边，翻身滚进走廊，不过，也是吓得脸色煞白。

我和俞妮子在楼顶被狂风吹得也立足不住，只能坐在瓦面上。神仙姊姊却迎风而立，裙带飞扬，翩然欲飞。

“谨此奉请，降临诸神诸真人，缚妖伏魔，邪魔消除!急急如律令!”

一片混乱中，只听得李真人念咒过后，一声叱咤，两人的身形疾速分开，各自向旁飞跃，分别据着钟楼、鼓楼飞檐黄瓦顶端盘腿遥遥对坐，片刻已经恢复云淡风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俞妮子在我耳边说：“听闻道教神仙术步罡诀目、制符御鬼，可以驭气使剑、飞天遁地、隐匿分身、运雷霆于掌上，包天地于身中。当年的祖天师张道陵就曾以符剑荡平巫妖之教。寇天师也是善用符箓禁咒剑术，李真人作为他的亲传弟子，果然是神通广大!”

巫姥法杖架在双膝上，双掌阴阳合捧，嘴里念咒。巫教咒语乃是禁咒密语，听不出内容。只见她念完咒语，祭起巫印，一方金光灿灿斗大的印章从半空砸向李天师。巫教和道家一样无二，都有代表传承的法印。

李真人掐诀念咒，抬手一个掌心雷，将巫印击中。那巫印金光消散，顿时缩小了几十倍，巫姥举袖将其收回。

道法本源自巫术，基本功法有相通之处。只是巫术零散不成系统，祖天师张道陵之所以厉害乃是吸收各种巫术加以提炼和改进融入方术中，并用黄老之术进行补充完善，形成的道家仙术。

“雕虫小技，巫教邪术不过尔尔!”李真人摇摇头。

巫姥冷笑，抛出法杖，化作巨蟒，缠绕在李真人身上，张开血盆大嘴似乎就要将他一口吞噬。

李真人面不改色，端坐不动，扬声念道：“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身。急急如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