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的声音在陆离刚刚跨步之时响起，像是感应到他的行动一般、陆离身前庭院的门扉自动开启，裸露出内部深远的长廊，古老风格的木板铺缀而过，连接着尽头同样闭合着的另一道门扉，门内门外的夹层两侧站满了穿着黑衣的高大身影，他们面带墨镜、身板挺直，夹道而迎——

“辛苦了。”源稚生开口。

“哈伊！”

数十人同时开口，声音从门扉内传出，扩散在这大厦顶层，

颇有些声势惊天的感觉。

“这是下马威吧？”陆离不惊反笑。

源稚生点了点头，身为蛇岐八家其中一家家主的他当然知道‘蛇岐八家’的心事作风...自人类社会进入科技时代之后，蛇岐八家早就习惯了披上‘黑道’的面貌行动，无论行动、还是作风上，也都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这样的因素。

只是源稚生还想说什么，他想提醒陆离需要小心什么，提醒陆离要小心蛇岐八家中哪个人跟密党结仇最深、最重，但陆离却径直走了上去，不给他开口的时间与机会。

绘梨衣也跟在陆离的身后，如果是平时源稚生看到这一幕肯定少不了一阵无奈，那个女孩像是习惯了在陆离身后亦步亦趋般、明明他们才认识没多久，然而现在源稚生眉目微动，最终吐了口气。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渐渐升起的旭日晨光，眸光微敛。

他也跟了上去。

无论如何，作为蛇岐八家内部唯一一个曾在卡塞尔学院进修过的人，唯一一个在密党与蛇岐八家都拥有着不低身份的‘双面人’，源稚生也都不能让蛇岐八家与密党直接撕裂。

有自己在，至少也算是一重保险，一层保障。

...

陆离很快就穿过了那深远的长廊，抵达了尽头。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踏上了朝拜帝王阶梯的外邦大臣般、两侧的黑衣人垂落的目光巍峨不动有如宫门前肃立的雕塑。

然而陆离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蛇岐八家在东瀛确实是地下的皇帝、披上了‘密党专员’伪装的自己也确实是外邦大臣，但‘皇帝’在外邦面前其实不值一提，至少在统领全世界混血种的密党面前，蛇岐八家其实很难提起发自内心的高傲。

所谓‘下马威’，或许是心虚的表现也说不定...陆离在长廊最深处的门扉前站定了脚步，伸手推开了大门。

他的心情很是平静。

不是因为不怕，而是因为心中的笃定。

这份伪装的身份没有被拆穿之前，他也都是不怕的...甚至哪怕被拆穿了，他至今所掌握的力量，虽仍不足以让他跟蛇岐八家平起平坐，但其实也足够他在一定程度上与蛇岐八家进行利益交换。

这也正是他先前在源稚生面前展现出自身实力的原因。

然而——

推开的门后映入视线中的并不是森然人影，也没有对准了自己的刀剑，更不会有屏风内外的五百校刀手...陆离所见的门内场景，仅是一间极为寻常的大厅，以及一个身姿挺拔端正的老人。

他穿着一席厚重古朴的和服，上面纹刻着橘色的图案、斑斓扩散有若龙的鳞甲，他跪坐在大厅的尽头，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微带皱纹的面容却稀疏平常地仿佛是家中常有的老人般，双目微闭着养神。

陆离歪了歪头，老人在同时睁开了眼眸。

他说：“请进。”

“请坐。”

“请喝茶。”

陆离看了看自己面前、距离老人数步之外，却正好与其面对面摆放着的桌案茶具，他一眼就能看出这套用具的昂贵奢华、或许是收藏许久的古董珍品，然而让陆离真正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这屋内空空荡荡的场景。

说好的蛇岐八家家主齐聚呢？

但陆离还没来得及说出心中的困惑，跟在他身后的源稚生便走了上来，向着那老人鞠躬：“政宗先生。”

“稚生，我说过，不用这么客气。”

老人笑了笑：“你也是，绘梨衣。”

绘梨衣没有跟源稚生一样跨步上前，穿着白衣红裙的女孩只是从陆离的身后探出脑袋，举起了手中的笔记本：“晚上好，老爹。”

源稚生口中的‘政宗先生’、绘梨衣口中的‘老爹’...在整个蛇岐八家之中，能被他们这么称呼的人，也就只有一个了。

“蛇岐八家的总长，上三家中的橘家家主，橘政宗么？”陆离对其直呼其名。

源稚生微微瞪了瞪眼睛，老人却显得毫不在意。

“没错，是我。”他说：“很意外只有我一个是吧？”

“但这次，我其实没有通知其他蛇岐八家的家主过来。”

名为橘政宗的老人看了一眼源稚生，语气平静中显得颇为和蔼：“既然稚生选择了隐瞒你的存在，我想他一定有自己的道理，所以我只是想见一见你，但我不会对其他人说。”

“抱歉，老爹...”源稚生愣了愣，脸上浮现出愧疚的神情，下意识地就用了私下场合才使用的称呼。

他与绘梨衣都是从很小的时候就被橘政宗抚养长大的，虽然不是亲生、但也有养育之恩。

橘政宗摇头：“你有自己的考虑，这是好事，我现在已经老了，以你的天赋、这个位置迟早都是你的，有些事情你也确实需要有自己的看法。”

“当然，你也应该知道，这件事情是无法瞒过太久的。”

“哪怕我不说，但其他几位家长迟早也都会知道密党来人的消息。”老人的语气低沉，语重心长。

源稚生顿时肃然：“是，政宗先生。”

“好了，坐下吧——你也是，绘梨衣。”老人笑了笑：“既然来了，那么坐下旁听也好。”

“接下来，我有事要请教专员先生。”

橘政宗的面色似乎毫无威严，易地而处、或许任谁都想不到他会是蛇岐八家的总长，是掌控着整个东瀛地下的‘影子天皇’。

但这是对着源稚生与绘梨衣的。

对着陆离，却又不一样了——

“陆专员来东瀛应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老人正色以对，在源稚生与绘梨衣一左一右地坐了下来之后，也在陆离悠悠坐下之后、他才声音低沉地开口：“东瀛的情况，想必阁下也有所了解了。”

“老朽冒昧一问...”

“阁下来东瀛，是谁委派的？”

不去问目的、目标。

因为老人知道这是作为专员的陆离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但问委派者，却又不一样。

虽说密党的卡塞尔学院出来的专员大多数接受的是执行部的命令，但陆离显然不是，执行部东京分部可没有收到任何有关于他的信息。

陆离没有说话，他只是缓慢地拿起了面前桌案的茶杯，说了一句：“大家长先生，在说话之前，还请先喝茶。”

“东道主不喝茶，作为客人的我、怎么放得开呢？”

这句话说得牛马不相及，橘政宗却愣了愣。

因为这刹那，陆离手中已是空无一物。

上一秒还在他手中的茶杯，这一秒赫然摆放在了橘政宗面前的桌案上。

仿佛刹那间的时间停止后恢复流转般。

飘散的茶香落入他的鼻息之间，灰白头发的老人有些愕然，更有些惊讶...

“昂热校长的‘时间零’？”源稚生直接站了起来，表现得比橘政宗更加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