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十章 谁凭杯酒吊英魂(一)(1 / 1)平老爷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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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被大炮轰击得残破不堪的官军阵地,牛三有些恍然若失。prpin

数日前,他就在这个位置,眼睁睁看着后金大军在城内接应下攻陷了沈阳城,而如今他却在用官军遗留的火炮攻击前来救援沈阳的官军。这种心理上的变化让他有些难以适应,这种不适明明在方才大快朵颐时并无分毫,他觉得或许是这群官兵拼得太凶了些,这样的阵仗他在辽东已是许久未见,有那么一瞬,他甚至在想,这些援军要是早几天到,恐怕自己的境遇也会大不一样了。

一只手掌拍在他的后背,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干得不错,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好了。”

牛三回头看了一眼,正是一直在指挥自己的那个汉军小将,比自己还低了一头,话却让人安心。他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出口,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

以白杆兵为首的川军终于开始溃退,正黄旗的诸申们也纷纷回转,重又冲进了川军阵中大开杀戒。

炮击在这一刻停止了,显然沈阳方面并不希望误伤到八旗的勇士。但短暂的喘息也给川军争取了一些时间,他们努力护着同袍向桥南退去,那里有浙军的火器营,也已立起硬寨,当可抵挡。而且往南面求援的人早已出发,只要能有依托,辽阳方面就还有一线希望,毕竟这些人就是如今辽北全部的有生力量了。

秦民屏与两位兄长已经失散,只得拼命护着中军将旗过桥,在上一轮炮击中,他受到波及,脏腑遭了内伤,此刻不时咳着血,却也顾不得许多,还在指挥手下抵抗,好歹寻到两位兄长才好。从征这些年,大小数十余阵,未尝败绩,今日这血战算是头一遭凶险,恐怕免不得将性命留在这辽东,天幸兄长前些天强令外甥领兵去山海关与大姐汇合,总算是躲过了这一回,如此也算心无旁骛了。

受了炮击的鼓舞,围攻川军的各旗牛录在正黄旗的带领下纷纷朝桥头压了过了,靠前的一些甚至又呼喊着杀进了川军阵中,那喊声中透出的分明是对形势反转的狂喜。

而明军这边,无论是官军还是土司军,全都杀红了眼,也顾不得许多,全都陷入乱战之中,一时双方死伤无算。

周敦吉、吴文杰各领一队家丁向河南突围,但桥北已然成了混战,周敦吉最后望了一眼南岸,见许多人马已经过了河,心下稍安,复又率队冲入敌阵厮杀起来,他总还希望靠着身边死士多冲突几回,看是否还有机会突围而出,再不济多杀几个建奴也算赚了。此刻他已是浑身浴血,重伤而不自知,适时出现的正黄旗精锐将他和最后几名家丁团团围住,一阵乱箭,结束了这位西南边将的戎马一身。

守备雷安民赶来接应,也与吴文杰一同被后金兵击杀在北岸桥头。

率领川军过河结阵的三名参将,只有周世禄一人与十数个家丁从西北方侥幸逸出,慌乱中泅水而渡,仅以身免。

邓起龙、袁见龙二将则紧随秦民屏所部夺桥南退,带领残兵遁入浙兵营中。

南岸浙兵一部隔岸布阵,一边接应涉水而回的川军残兵,一边奋力以枪炮还击,一时战场又热闹起来,靠近岸边的后金军也纷纷中弹落水。

但战场形势已经彻底失控,沈阳城头的大炮又重新开始发射,浑河上被炮弹击出道道水柱,混着冰碴四溅,川军野战的努力已经宣告彻底失败了。

很快,几队后金兵也冲过了桥,两军再次陷入肉搏,越来越多的后金兵开始抵近浑河岸边向桥南射箭,许多还没来得及撤到南岸的川军被砍落河中,桥南的浙兵也有不少伤亡,不得不再往后退,倚寨而守,川军最后只有小半残部总算退到了浙兵火器的保护范围内,才算暂时逃出生天,但形势依然严峻。

但旋即,沈阳城头的炮声第三次响了起来,好在实心炮弹在这个距离上威力已有所下降,加之有车阵环列,总算稳了下来,至少还有火器的威慑,那些后金兵轻易不敢再上前来。

但即便如此,浙军的车阵还是被后金军团团围了起来,加上先前逃回的川军,如今南岸的明军总共也就不到万人,在这必死之地与数万八旗精锐攻守相持。

然而此时已经占了快有一天,眼看就要日暮,官军个个饥肠辘辘,却无暇造饭,倒是围困河南的后金八旗,陆续开始就食。

陈策曾想要突围,但如今得以自持的依仗便只有火器营而已,出寨浪战必败无疑。

连续派出的几波信使都没能逃出后金的围堵,已有先后五人被后金兵押至军前斩首,给龟缩在河南的官军心理极大打击。

浑河南岸,浙军已经架起了车阵,张名世亲自指挥的火器营,火枪火炮环阵而列,严阵以待,河北的战斗很快也有了结果,即便勇如白杆兵,在经历了大半日的鏖战与饥饿侵袭后,也终于溃败了,随着一波波逃过河南的川军将士遁入车阵,便已宣告,大明在辽东最为精锐的野战力量终于烟消云散了。

一些人落入河中,运气好的涉水而过退到南岸,运气差些的,溺水有之,中箭倒毙有之,还有一小部被后金八旗军冲散包围的,一时场面十分混乱。

从王星平所站位置,他大致能够分辨出戚金和张名世将旗的所在,但他并不打算做些什么,事实上这样大的阵仗他也做不了什么。纵然川浙军中主将有些颇为投缘,但大势如此,也就只剩下惋惜而已了。

此时王星平注意到,浙军依仗火器和车阵总算抵住了北岸溃兵的冲击,而且靠着火器优势竟然隐隐有稳住局势的感觉,但他也明白,这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火器野战,携带的弹药有限,一旦失去了火力的优势,单人数一项便没有半分机会了。

感受到官军火力的优势,八旗步骑开始调整部署,越来越多的后金兵收到命令开始徘徊在官军的火器射程边沿,只有火炮能够威胁到后金军的队列。不过这队列极分散,松松垮垮地将官军围困当中,张名世也不会在这样的距离贸然开炮浪费弹药,双方一时竟相持起来。

到了傍晚时分,三贝勒与四贝勒也来到了前线亲自指挥,八旗军再次后撤了一些,果然很快沈阳城的炮营便再次发威,车阵的正北方向在炮火的轰击下马上便有些支持不住了。

炮火犁过的南岸土地上,八旗军再次突击官军车阵,此刻官军火器营弹药也已告罄,两军很快便接上了白刃,八旗轮番而上,官军哪里还能支撑得住。看着南岸的明军被后金军渐渐吞没,零星的小股部队还能时不时从往来冲突的后金骑兵网络中漏出,甚至白杆兵的一部也终于逃了出来,但大势已去,王星平也没有兴趣再看下去。

和诸将的营中相聚也才是不久之前的事情,但如今,张参戎的火器营野战之法已成泡影,他只是希望这些有过一面之缘的军中栋梁,能多活下来一些便好,但旋即又释然般叹了口气,像张名世这样的罪将,或许死在沙场上才是最好的归宿,好歹封妻荫子是跑不掉的,总强过又被下狱。

除了逃回辽阳的,剩下的官军只要投降的相信不会有性命之忧,毕竟后金也缺人口,且以努尔哈赤的心性,若连一点降卒也无法宽容,便也走不了多远的。

隔着鹿皮手套,王星平将随身的酒壶费力拧开,他将酒壶举过头顶算是遥祭了一番,自己浅浅饮了一口,剩下的全都洒在了身前的泥土中,如今这整个浑河战场,恐怕也只有他为官军做了些身后事了。

此刻望着皎洁的月光,他又生出了一点小小想法,于是带着手下默默朝东面去了,并无多少留恋。

…………

翌日清晨,努尔哈赤在众将簇拥下来到了浑河南岸的浙军营地,浑河南岸的河滩尸体层叠,说血流漂杵也许有些夸张,但生灵涂炭却绝非虚言,这是东事以来后金八旗最为惨烈的一战,单以死人而论,八旗损失并不比官军少上多少,唯一的区别只是输赢而已。

“赢了便好。”李率泰跟在老汗身边,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昨日他指挥的炮营立功不小,虽然那些炮手的犒赏耗去了沈阳城库中数千两银子,不过好歹是赢了,那就不算大事。

“是啊,赢了……”努尔哈赤也长出了一口气,连带着颌下白须也精神了几分。当初他以十三副遗甲起兵时,可绝想不到会有今日的局面,当战场的一切终于安静下来之后,饱经风霜的英明汗惊奇地发现,整个辽东,似乎已紧紧握在了自己手中,他也不禁为这局面有些激动起来。

众将见老汗如此说,面上也各有喜色,虽然一个念头尚不分明,但辽北再无大战的现实还是让众人对未来充满了期待。此番攻沈收获不小,今年当是能过得不错。

与以往不同,这一回俘虏的官军不多,许多官军和土兵都选择了死战,经过一夜激战,天明之后清扫战场,光是找出能够辨认的经制以上武将尸首便有十余人,童仲揆、陈策、吴文杰、周敦吉、戚金、张名世俱在其列。

对于这些战死的明军将士,努尔哈赤听从了李率泰的建议给与厚葬,还请来喇嘛像模像样地做了一场法事,既是收买人心,也算一场宣称,用李率泰的话说,从此之后,大明在辽东已无可用之兵,因此怎么庆祝都不过分。

至于官军,死掉的总是好的,多费些周章也活不过来,但至少如此做,对血战了一夜的八旗诸申也算心中的一丝慰藉,毕竟昨夜大家都受惊不小,官军最后的拼死一搏还是给己方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昨日的车阵早已化作一片焦炭,焦土外简简单单矗立着几处坟包,努尔哈赤与众将站立在最大的一处坟头前,那里立有一个崭新的石碑,上面字迹呆板,显非名家手笔,急就章的东西,石材还是从城中临时找来。

但碑文上的几个大字却直撼人心大金军破大明辽东军于此。

一切都是如此完美,击灭强敌,树功立碑,但正如任何事情都不会真的完美一样,到了第二日午后,一个消息还是传了回来。

浑河血战的后半夜,一小股来历不明的明军突袭了抚顺堡,守军疏于戒备被偷袭得手。守军虽是老弱但并未损失多少,皆系逃散,待到天明已寻回不少,但经抚顺转运回赫图阿拉的粮草却几乎被一把火烧了个净尽,也还好此次沈阳城中的辎重不少,并未全数运回,不然就真要乐极生悲了,但即便如此,大军需耗也变得捉襟见肘,各旗商议下不得不提前南下攻打辽阳了。

参考文献

1、大明会典

2、明熹宗悊皇帝实录

3、晚明史樊树志

4、万历野获编沈德符

5、罪惟录经济诸臣列传

6、明史袁应泰传

7、贰臣传

8、明代木料计价和木材材积计算何卫国

9、明代辽阳碑志略探李路华

10、明代辽阳城主要建筑群平面结构与布局探析杨馥榕、王飒

11、石砫土司军事征调述略李良品

12、明代辽东镇防御体系之辽阳镇城研究黄欢

13、全辽志

14、播州土司和石砫土司的关系考证葛镇亚

15、建州考陈继儒

16、满文老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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