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十章 谁凭杯酒吊英魂(二)(1 / 1)平老爷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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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仲揆、陈策全军覆没的消息随着周世禄残部的逃回而迅速在辽阳城中传开,此时这座辽东重镇早已是风声鹤泣,一连数日都是四门紧闭,往来商贾也不见了踪影,唯余内外官军还在频繁调动,但即便如此,明眼人也早已看出,这辽阳恐怕是危如累卵了。pinsuge所谓调动不过是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毫无章法的焦躁而已,而这一切情形恐怕也早已被城中的后金间谍传递到了北边。

毕竟大明在辽东最为倚重的机动兵团数日前已不复存了在,那些退经辽阳的外省客兵是如何狼狈模样,百姓又不是没有长眼,就连先前趾高气昂的白杆兵也损失惨重,前两日匆匆过了辽阳城外,往榆关退去了。至于辽阳城中往日鳞次栉比的商家与住民,或闭门不出,或干脆打好行装往辽西辽南去了,谁都不敢将侥幸二字套到东虏头上,毕竟这些年的现实无数次证明,那些挖参的野人,在军事上从不会让人失望,是以不久前还是数十万人的安乐所在,如今的辽阳却一副人去楼空之态。

事实上,东虏比想象中来得更快,满打满算,加上浑河大战的那一天,也才不过四日而已。

第四日一早,努尔哈赤亲率的八旗主力已在城北十里河扎下了营,这一回李率泰也带着沈阳降军组成的火器营一路随行。沈阳城中的大小火铳火炮全都给拉了出来,因为浑河之战的功劳,努尔哈赤破格将火器营降军单建了一个汉军牛录,而这个牛录的新任额真便是李率泰,努尔哈赤身边的侍从小子中,他是最先得官的。

大军午时渡过太子河,早已丧胆的官军竟然连袭扰都没有去做。

八旗大军就这样在官军的眼皮子底下全部顺利过河,陈兵辽阳坚城之下,熊廷弼经略辽时构筑的防御体系,现就在官军的麻木下被自去其半,正黄、正白两旗的兵士先渡之后甚至还有暇用了行粮。

大军兵临城下,袁应泰倒也还算有些胆色,亲自领兵出城迎战,只是……袁相公依然不知兵。

但诸将中也无有敢质疑者,无他,这次守卫辽阳的诸军中,除了原拟往驻清河的候世禄、梁仲善、姜弼三部因战事未能成行的,其余如川军周世禄部是自浑河战场逃出的残兵,而朱万良与李秉诚在驰援浑河时在二十里外的白塔铺屯兵不前,直接导致了前军溃败,如今都是戴罪之身,自然不敢多话,毕竟这位袁相公虽以治政宽仁闻名,但读惯了史书的老家伙有一桩从来果断,砍起自家武将的脑袋来绝对下得去手的。

不过袁相公虽不知兵,但总算还能用人,将辽阳城中的机动兵力抽调一空后,他将城防之事尽数托给了巡按张铨,也即是马祥麟的那位岳丈,而这位张按院好歹还是个能做事的,在他的驱使下,城中民壮迅速填补了官军的位置,担负起了守城之责,先前溃回的川军也被安排在了城上协守。

而后金方面则是将八旗分作四营,将辽阳城东、西、北三面团团围定,只留下了南面的安定、泰和二门,只以侦骑骚扰。

正黄旗午后便先在西面肃清门外冲了两阵,然后佯败退却,袁应泰不知是计,果然命众将追击,结果被李率泰的火器营伏击打了一轮齐射,又被其余各旗冲阵混战一场,即刻溃败。好在率军追击的朱万良与李秉诚生性皆谨慎,未被围住,官军退到城下后,两军又在西门外交战一场,靠着城上火器药箭拒守,总算稳住。

翌日一早,八旗军再次大举来攻,努尔哈赤命左翼四旗攻肃清门与水门,右翼四旗携带盾车攻平夷、广顺二门,做出要堵塞东水门入水口断绝城中水源的举动,袁应泰果然再次中计,命官军分列枪炮阵势出东门瓮城迎敌,为了稳操胜券他还将自己新近招募的家丁虎威军也派了出去协同步兵作战。

李率泰在城外东山顶上远远望见后便是一笑,这正中了他的下怀,袁应泰不派家丁还好,派了只会败得更快。城中的探子早就传回过消息,这些人不过是些为了银子的亡命之徒,袁相公病急乱投医的急就章,劫掠百姓杀良冒功倒是好手,要让他们和八旗军拼命却是万万不能。不过这一切还需要一点催化,便是他连夜拉上山头的那些火炮。

他下令优先瞄准打着抚标旗号的袁氏家丁,果然,炮弹尚未落入阵中,虎威军只闻其声便即刻溃逃,将明军步卒的侧翼彻底暴露了出来。说来这一队明军也不算弱,虽被八旗军围了起来,但毕竟也是久战精锐,在被断了后路之后,他们的战力反倒彻底激发,一路靠着韧劲且战且退。

关键时刻,又是靠了李率泰火器营的炮击,才将这队明军打崩,八旗军又围上来一番厮杀,野战生生吃掉了官军一股生力,之后更利用溃兵反冲,四旗人马一轮强攻,平夷门外便看看支撑不住了。

而此时肃清门的攻防也更为激烈,但守在城头的川军周世禄部上下同心,张铨也带着民壮往来奔走接应,一时后金军也无法寸进,袁应泰见西门情急,又连下红旗令箭调各部驰援。李率泰从山头看见官军调动,喃喃自语,“看来还得有两三日才能落城。”

他暗自盘算着军粮,庆幸目前各处消息,再无旁的官军赶来增援,总算是胜券在握,也终于有些余暇用来考虑新城的名字。

原本只是攻下沈阳,努尔哈赤还要将经营建州作为退路,但若是拿下了辽阳这个辽东治在,形势便又不一样了,已经有人提议战后应迁都此地,名字都想好了,就叫东京,但辽阳的几座城门意头却不好,必须得改,这是英明汗交给自己的新差事。这北门镇远、东门平夷都不好听,全要改过,李率泰已经想好了拱极、普安、绥远好几个名字。

但就在此时,肃清门内却是一声巨响,看起来是火药库殉爆了。

“运气不错,看来今日便能进城了。”

看着爆炸过后的肃清门内一片狼藉,城内间谍见势也开始四处点火,李率泰嘴角微笑,辽阳城今日必破了。

…………

肃清门内的爆炸声量巨大,但也只影响得到数里范围,再远便听不见了。

而王星平此刻正远在六十里外的鞍山驿毛家庄,于毛文龙家中做客,他重到此地已有三日,浑河血战之夜,他率众突袭了抚顺,将城中囤积从沈阳运来的粮草焚毁一空,然后连夜南下来到辽阳与先前的手下并傅小飞会合,在辽阳安排一番,这才与傅小飞及张氏父女来到了鞍山驿,那时毛文龙正在家中。

他到此地不为别事,乃是做个人情。

不过王星平的举动还是让毛文龙疑窦丛生,这些天形势一日紧似一日,从辽阳逃往广宁的难民络绎不绝,这些人从鞍山驿南下海州,再折向西从牛庄过河一路西上,更多的则是一路南下,乘船投奔山东地面。行路于道的难民在这春雪未融之际顶风冒雪,让人生怜,鞍山驿作为难民必经之地,耳闻目睹,也让毛文龙心生焦躁,他对端坐榻上的王星平问道:“天成,如此功劳你轻易假手于我,是何道理?”

三日前王星平找到自己,特意要了一个拜帖,寻的是山东布政使司右参议,如今的广宁分守道王化贞,王化贞目下坐镇广宁城中,但王星平要这拜帖却不是为了自己,倒是要为他谋个前程。

原来当日王星平所言之事,竟是要将从建奴处救获的西虏头子宰赛以他的名义献给王化贞,以求进用。

王家是山东诸城大族,昔年毛文龙舅父主政山东时曾对王家多有照拂,如今在军中两家也有些情谊,是以还算说得上话,而且于辽东地面,王化贞也是历来主张怀柔蒙古诸部的,相信宰赛此人的确有用。是以当日领了拜帖,毛文龙还差了养子毛承禄与傅小飞随行,今日相聚,又说起这个话题。

王星平直言相告,“实不相瞒,小子这次是来辽东监外历事的,这一路考察下来已是了事,这回在沈阳,都是附带,不过是些运气罢了,稍晚时候小子还要赶回京师参加秋闱,实在是不该招摇。”

“但这毕竟是一桩大功劳。”

“功劳大不大,端看以后形势,此人也就这些日子还能当个奇货,要是辽东都丢了,此人在与不在也就没有多大分别了,再说,我这也算将赌注押在了都戎身上。”

王星平说的是实话,一旦后金拿下整个辽东,届时大明在漠北的影响也会日渐式微,那时节就算想要收买蒙古人,蒙古人也未必会买这账了,毕竟任谁都能来抢一把,这价码可就水涨船高了。这种情形先前只是隐隐感觉,但沈阳已失,这感觉便越发真切了。

毛文龙也是叹了口气,说起沈阳失陷,还是败在内贼手中,当日他与王星平论及军事,便提到降夷之忧,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不过他也不是庸人,旋又问起,“那你有何好处?”

“都戎当真是武将的性子,在下喜欢。”王星平笑了笑道,“其实星平的想法当日便与都戎说过,就不知都戎是何打算。”

“能有何打算,无非杀贼而已,既在这辽东,总是要混个军功,倒是你当时便提起镇江,竟是算准了今日之事。”

“都是为了家中生意,加之的确可行,也算公私两便。”

毛文龙大概明白这王家小子没全说实话,但也不想多问,只是继续听着。

“我看都戎也非久居人下之人,以后我们大有合作之处的。”

“你从何处看出我的心思?”毛文龙不置可否,却问起王星平来。

“都戎招募铁岭的那些矿工,总不是要去开荒?”

“鞑子可恨,这些矿工都是逃出来的汉民,多少家都与建奴有血债,总该给他们一个活路,也为日后报仇存个盼头,我能护住些就算些。”

“都戎的俸银够养多少的?总是要有安排。”

“安排嘛倒是想过……不过在下人微言轻,就算将宰赛献去广宁,也未必有用?”

“事在人为,其实以小子见识,朝廷也不愿让东虏窃据全辽,是以必有牵制之意,都戎既有大抱负,正该借此施展,宰赛此子,合该在王相公处换个好出身。”

“天成如此说看来是早已成竹在胸?原文韬略。”

“小子哪有什么韬略,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那你方才所指出身是……?”

“前番我既说了着落在镇江,便已想好,受人节制哪如独自开镇,此番只要王相公点头,此事便多半能成。”

参考文献

1、大明会典

2、明熹宗悊皇帝实录

3、晚明史樊树志

4、万历野获编沈德符

5、罪惟录经济诸臣列传

6、明史袁应泰传

7、贰臣传

8、明代木料计价和木材材积计算何卫国

9、明代辽阳碑志略探李路华

10、明代辽阳城主要建筑群平面结构与布局探析杨馥榕、王飒

11、明代辽东镇防御体系之辽阳镇城研究黄欢

12、全辽志

13、建州考陈继儒

14、满文老档

15、明史袁崇焕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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