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虏不习水战,若是在辽南及镇江等地据海而守,当能成事。zhulange
山东陶相公山东按察副使陶朗先如今在登州开垦岛田,海运输辽,很是得力,都戎若能在辽南有所开辟,依托登莱输运,必有牵制之功。
届时我这里也有些生意可以支撑,于公于私都是两便,待到王师克复全辽之时,都戎便更有所恃了。
纵然如今只是丢了沈阳,但在王星平的话中,似乎整个辽东都已不保,这意思是连辽南四卫也留不住了,竟是想要毛文龙作经营沿海岛屿的打算,而实际上最先选定镇江堡也是如此,一则那里离毛文龙旧部所在近便,而来一旦有变,或遁入海岛,或走避朝鲜,总有退路。
东江开镇,不知能否成行,但既到了这里,说一说总是好的,而且此役王星平早已在毛文龙心中种下了种子。元老院的研判,镇江堡一带及辽南岛屿,官军想要控制下来并不算难,且也有明廷背后支持,这事先找王化贞的确没错,王化贞是东林一党,如今虽只是一分守道,但却掌握着辽东都司硕果仅存的兵力,且一旦明廷要稳定辽东局势,必然重新任命一经略,现在看来京中的消息多半还是着落在熊廷弼身上,但熊蛮子得罪人太多,朝中多半便会有人想要牵制,那么王相公再升一级几乎就是顺理成章之事。
而近日替毛文龙送上的东西自然都会成为王氏的功劳,功劳归他,毛文龙行事当更方便,且陶朗先是谋国之臣,虽与王化贞不是一党,但在国事上必不至掣肘,但反过来先找陶朗先,王化贞那边怕就不一定能够配合了。
毛文龙似乎有些意动,但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听王星平继续说,毕竟此事未免离奇了些,好在那宰赛的身份千真万确,让他不得不对王星平的说辞重视几分。
“快的话,傅东主他们当是要到广宁了。”王星平话题突然一转,扯到了辽西。
毛文龙道:“当是快到了。”
“若是我所料不虚,令郎当不会空手而回。”他说的自是毛文龙的养子毛承禄。
“若是王相公不允呢?”
“左不过只一条,不得任命不交人。”
毛文龙心道原来如此,会心一笑。
王星平没说的是,他还有郑杰夫的一条线在,沈有容的水师那里总有后手,不然也不敢冒险怂恿毛文龙。
正说话间把速突然来到毛宅外求见,王星平看毛文龙并无不悦,便将把速传了进来,自从北边回来,王星平便留了把速守在辽阳附近探查消息,如今他匆匆而回,想不会有什么好事。果然,把速先向毛文龙请了安,便靠向王星平匆匆耳语了几句,少年顿时神色一凛。
“看来我们不能等了。”
“不等承禄回来?”
“辽阳破了。”王星平面无表情道。
“破了?袁大来袁应泰呢?”毛文龙闻言心惊,沈阳失陷这才几天?
把速插话道:“袁相公破城时传闻在镇远楼上举火自焚了,也有说是自缢的,想来的确是没了。”
“怎么这么快就丢了。”毛文龙徨然若失,原本挺直的腰背也靠在了椅子上,他并不关心袁应泰的死活,但却有些无力,道:“可承禄还没回来。”
毛文龙久历战场,自然知道辽阳不保,离着最近的鞍山驿自不会相安无事,但毛承禄尚未回来,真要拖家带口往辽西去也未必能够遇见。
他正有些焦躁,王星平却宽慰道:“去时我已交代了傅东主,若辽阳有失,就让令郎到盖州城外与我们汇合,想来广宁收到消息也就是两日最多,他去盖州路程也与我等相当。”
“盖州?”
“对,我们从连云岛出海,走辽南绕过去,沿途还可收复一些岛屿。”
“收复岛屿?”毛文龙有些讶然,虽说辽阳已失,可辽南尚有四州之地,就算是赶鸭子,东虏也不会这么快,更遑论辽南的海岛,但他见王星平一笑,便又明白过来,只是又问:“不走陆路?眼下这天气可不好。”
“再不好,海上也已开冻,船总是行得,眼下辽阳已失,走陆路可不安生。”王星平知道毛文龙在叆阳、新安一代还有根基,但辽阳城破后,恐怕八旗会即刻南下,海州、盖州一线靠近辽西,广宁尚有官军防备,八旗恐怕不敢轻兵冒进,总要稳妥,但东面原本就靠近建州老营,说不得八旗未到,就有听到风声的各地守备效法李永芳故事,想来还是走水路稳便得多。思及此,他当即提醒道:“都戎还是早早安顿家人,我们这就分头收拾细软,今日便出发。”
“这毛家庄偌大产业,可不是说带走就带走的。”
“愿随都戎的自然都走,不愿走的还是规劝躲避一阵,辽阳即破,奴兵看看便至,还是不要心存侥幸的好。”
他倒不担心毛文龙有投敌之心,一个赋闲的武职,关内尚有根基,只要不是逼到穷处,是不会作投顺后金这种最坏打算的,而且以后金以往习性,汉民无论是投顺还是掳掠而来,通常都会被迁往边外,想来毛氏宗族中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不过时间的确是紧迫了些,若是毛文龙这边耽搁了,王星平也不打算多等。
不到两个时辰,毛文龙已聚拢了百余家人,其余留下的老弱则被告诫紧守门户,最近不要轻易出庄招摇。
王星平本以为会有些难度的事情,没想到从动员到成行竟然还算快,他想不是自己话术了得便是毛文龙当真已经想透,不过这些他自不会言明,准备停当,一行很快便踏上了与难民相同的南下路途。唯一不同之处只是毛文龙一行全都携带了兵器甲胄,不过在如今兵荒马乱之下,倒也没人来管他们。
…………
辽南四镇,海、盖、复、金,自北至南一字排开,以往是最近辽阳的海州最为兴旺繁盛,如今却反了过来,辽阳城破的消息传来不过一日,后金八旗的前锋便杀到了鞍山驿,两日之后后金军攻下了海州,如今已占据海州与盖州之间的耀州驿,扼住了辽东、辽西之间的咽喉之地。
但占据耀州之后,后金军便没有再急着向南而去,也没有往西越过辽河,大抵辽西官军尚有自保之力,而沈阳、辽阳连番大战也让八旗消耗颇大,这几日便形成了短暂的相持。
不过位于耀州驿以南的盖州城却是另外一番景象,盖州城外的港口如今已是人满为患,南逃的难民许多都聚集在盖州套与连云岛之间的狭小海湾,等待着返程的粮船。
如今大明从山东输往辽东的粮饷均是在登莱外海的庙岛沙门岛集结,然后分三路海运北上,一路走辽河口娘娘宫上陆送往辽西榆关广宁等处,另一路在旅顺口、三犋牛、北信口登岸,供应金州、复州的军需,再有便是在盖州城外的盖州套。金、复两州山川隔绝,驻军极少,是以从庙岛而来的粮船供应两地的其实不多,更多还是依仗其港口转运,最终也是要汇聚到盖州套,再从驿路运往辽阳,整个辽东的粮饷再以辽阳为中心派往各处。
是以盖州在整个山东的饷辽物资海运中地位超然,王星平当日说到盖州乘船毛文龙也觉可行,无论毛承禄能否完成使命,盖州此地倒是进退两便,而且关键还在于,饷辽船队是沈有容辖下,关键时刻他也有办法利用。
毛文龙已经知道,鞍山如今已被建奴占据,家中消息断绝,但回是回不去了,且自建奴屯驻耀州以来,虽未南下,但盖州的形势也急转直下,如今军民逃散一空,大部沿着海岸南逃,也有一些渡辽河往松山一带去的,短短几日光景,王星平见识了一番何为人烟散尽。
北边的消息断绝,东面也不安生,与辽河这边不同,建奴在东南一线进展很快,如今定辽左卫的治在凤凰城,守备王元忠已主动献城,宽甸一线不为大明所有,镇江堡多半也被建奴占了。毛文龙庆幸听了王星平建议未走陆路,否则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只是,毛承禄还未回来,还带来了王化贞派来的几名军将。
王星平倒浑不在意,只是安心研究起他的未来方略。
又等了七日,毛承禄总算到了,原来闻之后金军占了耀州,他便没过辽河,而是从娘娘宫乘了返程的粮船而来,王化贞任命毛文龙为游击将军的文书已经到手,凭着这文书毛承禄还自作决段征用了几艘粮船以作军用。
而等待的七日中,毛文龙也有额外的收获,听闻毛氏这百来人竟是要反攻建奴,难民中也有不少壮丁主动加入,其中王星平颇为看好的便有几人,孔有德、孔有性兄弟,早年在铁岭做矿工,铁岭失陷后当了兵,驻守沈阳,沈阳失陷后一路南逃,在盖州遇见了毛文龙,便投入了毛的麾下,如今与毛手下矿工出身的算是一帮,其人虽不识字,见识却有。还有一群是海州的乡里,领头的叫尚学礼,后金军攻陷海州时其妻遇难,全家本欲往辽西避难,听说毛文龙沿途招兵买马,便带着五个儿子投了过来,这些人多是务农出身,破能吃苦,这又是一帮。再有便是辽阳人张盘,全家为奴兵所杀,纠结了一帮亲壮投来,为的是报仇雪恨。
此刻,盖州守备实际上已经投顺了后金,但因着后金也已无暇南顾,实在腾不出兵力前来接管,新降的当地官员也就只能对毛文龙部在城外的动作装作没有看见,毕竟如今盖州的守城正军也不过百余,且都系老弱。
又过了十日,当毛文龙凑足海船,打起旗号正式出海时已有了两百余人马,不过这些人加起来的战力恐怕也不及王星平带在身边的那些家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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