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像是被血洗过的一样,耀目的殷红,隐隐有雷鸣轰隆。
王县伯府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大红喜字处处贴,门前的石狮子都结着彩球,致园的假山都搭着红绸。
乌怏怏的宾客,黑压压的人头,震天响的是锣鼓,闹人心的是是唢呐,和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夹着咿咿呀呀的戏腔。
流水的席面儿,扑鼻的酒香。
王伦娶亲,大宴四方宾客。
酒扶千盏,海敬三族亲朋。
礼部请上旨意,天子赐下隆恩。委实泼天的热闹,当真闹海的喜庆。
闺房绣榻,新娘蒙掩盖头。
红烛腊泪,王伦挑开遮布。
纵聚神看不清佳人面目,只心知她是就林黛玉。
褪罢大红礼服,除却小衣亵裤,他二人这当才把周公礼毕,那边忽得撞进了俩僧道来。
却只听一声道喝:“呔!何方妖孽在此兴魇造梦,祸乱人间清宁?”
道喝如黄钟大吕一般,带着无上威严,夹着无边秘力,刹那摧枯拉朽将周遭什物尽数化掉。
不见了红烛罗帐美人倩影,消弭了房屋瓦舍往来宾客,连带着目之所及一切物事全都散了个干净。
入眼所见,只有红天血穹,渺渺茫茫。
一僧癞头,合掌而至。
一道跛脚,拄拐行来。
王伦惶然。
他拔腿欲逃,却挪不动腿脚。
他张口欲呼,却发不出人声。
只眼睁睁看那一僧一联袂近前。
只听那癞头和尚道:“道友可识此物根器?”
那跛脚道人摇头道:“能在凡间兴魇造梦,多少有点道行,显非凡物,多半是下凡历劫来的。”
癞头和尚笑道:“若是凡物,倒也不俗,收了便是。若是天物,还需警幻仙姑那里求证一番才是,可别误了天机。”
跛脚道人点头,当即袍袖一罩,吸摄之力涌来,王伦顿时飞入其中。
不知过了多时,王伦眼前一亮,旋即被放了出来。
只见自己身处一处宫阙之中,四下氤氟蒸腾,周遭仙娥林立。
左右站着僧道,高案端坐神妃。
各色美姬仙子雁翅排于神妃之侧。
此时依旧腿脚不得挪动,口舌无法出声,也只得竖耳聆听。
只听那上做神妃道:“此物确在我这里挂号备案了的,只疏忽了封印它的道行,有劳二位远送而来。”
癞头和尚笑道:“既是有据可查,倒也罢了,只唯恐是下界稍有修行的妖孽鬼物,才会扰乱人间清宁!”
警幻仙姑笑道:“如此说来,你们倒没有把它认出来?”
癞头和尚和跛脚道人对视一眼。
警幻仙姑伸手一点,王伦立时感觉脚上传来奇怪的感觉,只一低头,见自己从脚开始竟然开始石化,眨眼间的功夫整个人都充满了奇怪的感觉。
而他俨然已经变成了一块大石头。
癞头和尚和跛脚道人一见,顿时讶然:“三生石?它竟然是三生石化形?”
警幻仙子点头:“它正是西方灵河岸上绛珠仙草伴生处的那尊三生石。”
跛脚道人哈哈大笑:“难怪难怪,它在下界兴魇造梦,正是在和绛珠仙子喜结连理。”
癞头和尚也笑道:“原道绛珠仙子报神瑛侍者甘灌之恩乃是千古罕闻,没想到如今又出了这一遭,只不知绛珠仙子要如何抉择了。”
警幻仙姑道:“若论理这三生石对绛珠草才是恩深似海,远比神瑛侍者甘灌恩重。只可惜绛珠草脱却草胎木质时,灵智受损,忘却了木石前盟,只记得神瑛侍者灌溉之德。”
跛脚道人道:“三生石和绛珠草还有缘法?”
警幻仙姑点头道:“岂止是有缘法,实在纠葛深重。那三生石原本不在西方灵河之畔,而是在幽冥地府忘川河畔奈何桥边,充当界石之用。”
“三界魂灵转世投胎前都要经过奈何桥,原本与三生石毫无瓜葛!怎料某天有缕精魄执念不散,不愿转世托生,便盘桓三生石上。”
“这一呆就是无尽岁月,直到地藏菩萨巡视幽冥,于三生石前发现了那缕精魄,怜她痴心执着,不忍她永堕地狱,遂发大慈悲心,将三生石移至西天灵河,让精魄蕴养,沐浴神圣。”
“那缕精魄久历灵气滋养,渐成气候,化虚为实,以前世血泪凝成绛珠,根植于三生石畔。与此同时,三生石吸收灵河之气也渐生灵智,一木一石共沐日菁月华,又是漫长岁月。”
“绛珠草纤弱,风霜雹冰皆催其命,全赖三生石为其遮挡危害,一木一石互相依偎,对天盟誓,死生不弃。是为木石盟约。”
“然则,三生石终究蠢物,能被动为绛珠草遮风挡雪,却不能主动解绛珠草干渴萎枯之厄,这才有神瑛侍者拾露浇灌恩德。”
“只可惜,绛珠草脱却草胎木质时,出了岔子,只朦胧记得神瑛侍者恩情,忘掉了三生石。”
“这三生石不忿此事,来我处哭诉,我怜它孤苦,答应他择机帮衬。适逢神瑛侍者凡心初动,绛珠仙草有意报恩,我也有意一遭了了它们之间的前尘旧账,便提前送它下了界,却疏忽了它的道行,好在它还算纯善,只兴魇造梦,未做其他,否则便算干犯天条,连我也要累动了。”
“阿弥陀佛,原来其中还有这些情事,实在是千古奇闻!”
癞头和尚叹道。
跛脚道人道:“如今既弄清了来历,我们也安心了,如此我二人告辞了!”
警幻仙子道:“二位仙真且慢,这三生石还需二位代为还魂,我已封住它的道行,抹除它的记忆,劳烦二位送它回去,继续经历完一世罢!”
癞头和尚和跛脚道人笑道:“这是自然!”
说罢那癞头和尚大袖一挥,三生石便被罩了进去。
两人辞别警幻仙姑,腾云驾雾来到王家上空,只一声“去”,那三生石在空中化作王伦影形朝着卧房而去。
“夫人……少爷醒了,快来看,少爷醒了!”
王伦猛然惊醒,发现房中早已大亮,和煦的日光透过窗扉照了进来。
他扭头看去,只见房中站着好多个人,有父亲王子腾,母亲贾致,二姐王熙凤,小妹王熙鸾,四个大丫头,吕太医,还有…林黛玉。
所有人都面带诧异和惊喜之色。
母亲贾致更是红着眼眶:“我的儿,你可醒来了,吓死为娘了。”
王伦挠着头:“你们怎么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