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临时起意

事实上今晨和楚天坐着马车来到了德利楼，踏入门口后的第一眼所见，便让黎澈期待

德利楼的场面是浦海出名的敞亮，平日里一楼至少得摆二十桌的席面。

可当黎澈依着楚天的邀请踏过门槛时，所见的不是那样的喧嚣

木砌的擂台居于厅正，清一色的紫檀桌椅环绕四周，像是准备着欣赏擂台上将要行武礼的某两位师傅，又像是准备围观畜牲的厮杀。

空旷的大堂没什么人，后厨的烟火气淡淡飘过，却只透着股冷清的寂然味道

戏肉来了

这是当时的黎澈一瞬间的想法

而如果说之前仅仅基于环境产生的的期待，或许还可能落空于一次普通的小切磋，眼下自家堂主这份姗姗来迟的“礼物”，便无疑是咬死了黎澈的判断。

这世上没有白来的午餐，黎澈清楚。

黎澈入了楚天的堂口十二天，对方对他可谓予取予求，提供的补品药石不计其数，亏得这些帮助，原身多年孱弱的病躯好了大半，剩下的顽疾便只有用时间慢慢熬养。

可就好像楚天之所以还能毫发无损地站在他面前，是因为那晚痛快的给了每人十两的安家费。

黎澈承蒙对方照顾了这么久，手里又握住了这柄雁翎古刀，那自然得付账。

乱世的人命，就是最硬的价码。

“那天也和楚先生你商量过了……”

楚天还在惊讶于黎澈之前话语中投出的明锐，后者却已将刀缓缓合鞘。

“黎师父您想多……”

“是楚先生你想多了”刀鞘两相吻合，发出的轻轻嗡鸣打断了楚天的话语，黎澈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古刀，嘴上却没停下：

“无需在意，毕竟我来浦海，本就求的是扬名

我这一脉传承单薄，一代不过二三人，到这一代更是凋零，只我一人，身上又带着病根，保不齐哪天就断了门派的因缘……”

“收徒？我没这个念头，手上还没轻重就随便指点，这是误人子弟！”

“霍师傅的事我清楚，一死而已，重逾泰山。只是我没他那样的宗师气度，我为人小见，或许是年轻气盛的关系，只觉得‘武功’二字……让不得！”黎澈顿了顿，神情似回味似思索，最后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要死自然得是别人先死，人家说求仁得仁，可自家事自家知，临了那一拳，我是收不住的。”

说罢，黎澈咳嗽了几声，他注意到楚天听见他咳嗽时露出了和之前听到“天妒”一词一样难言的神情，像是担忧，又含着盼望心愿得逞般的期待。

“……那就不多说了，我楚云舒必不会让阁下失望。”

沉吟许久，楚天依着帮会和武行的规矩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门扇合拢，响过“吱呀”一声，黎澈坐在椅子上没起身，他听着楚天意气风发的脚步逐渐远去，脸皮抽动了一下。

对方没不信，只是没全信。

意料之中的事，毕竟“少年武师为求扬名，独身闯浦海”听上去很合理

可当故事的主角是以被拐到一艘人蛇船上开局后，便无论如何都显得过于玄奇了些。

好在谈话双方都是勉强算得上通透的聪明人。

黎澈之前对自己流落人蛇船的的解释是这样的：

“看见我这白头发了吧，天生的病根，十年忘一次东西，一次得花几个月才能恢复”

这个取材于查氏武学的说法很是扯淡，但对方却没计较，依旧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一连十几天的补药送上来，终究是伺候得黎澈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如今有机会借着鲜血稳固一下自己的良心，自认古道热肠的黎澈自然不会拒绝。

而且，利用青帮的人脉关系，也有利于完成他的【刑罚】

黎澈端起楚天留下的茶杯，随手倾倒在地上，心念一动，那些混浊尘土的茶水便活了过来，离散聚集成一行行小字，黎澈飞快地扫过这些字迹，眸光最后聚集在“夺魂”一项

这两个字后面的标注，已经变成了5/49

很有意思

黎澈那天所遭遇的黄门会门人自然不止四五个，可鱼叉捅过十一人的脖子，得到的却只有四点。

仔细回忆分析过后，他差不多明白了这项经验条的上涨规则

身手——鱼叉尝过的鲜血味道驳杂，但称得上印象深刻的，除了那个颇为隐忍的小蛇头，便只有黄门会的领头人和他的三个贴身护卫。

黎澈不太在意对方的名姓，毕竟横竖都是一叉的事，但当时那四人的躲闪动作，多少要比旁人轻快一些。

“所谓的【夺魂】，看来只对练家子有用啊。”

黎澈不确定这个答案是否正确，毕竟这修养的十二天他没有出手的机会。

但今天之后，相信会有很多机会来验证他的猜想。

“青帮，精武体操馆，黄门会，洋商会馆，洪门……”

这个被称为魔都的城市其实自霍元初身死后便开始纷乱起来，只是无人打响第一枪，而如今青帮举办的这场宴会，便是一个最鲜明的信号。

黎澈想起自己还未谋面的青帮帮主，这是个传奇人物。

浦海地界，历来是以洪门为尊，可百年前的那位青帮初代帮主却靠着一股子狠劲，硬生生地在这个洪姓的城市扎下了根！

初时是个小帮会，可五十年后

那座关帝庙落成，

各个字头行当便都明了了这个已可称为“老牌”的第一大帮会的阔气。

纯金的座，琉璃的瓦，紫檀柱，白玉阶，雕栏画栋，碧宇青宫

四个字

金碧辉煌

所谓帮会，讨的是什么？

利！

而那座极尽豪奢的关帝庙无疑是告诉众人：

跟着青帮混，有大利！

关帝庙启光的那天，各方帮会纷纷拜名投刺。

青帮的名声，就这么盖住了“洪”字，在浦海这么如日中天了许多年，上到酒馆茶肆的“丰德利”，下至烟馆妓寨的“醉玲珑”

那个行当没孝敬过这个浦海盘根错节的庞然大物？

如今虽然有了看似分庭抗礼的黄门会，但许多人看得分明

斗不过的

人力、声名、财势、权望……

而且，如今的世道，已不再是当年洪门退位时那样的太平

如今的青帮头领堪称雄主，手下的机要堂口与官府有着勾搭，每年还得往巡捕房这座大庙添上几笔香油钱。

传闻洋商总会的落成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这份手腕，可谓八面玲珑

黎澈偶尔看着自己的面板，总会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要是把这家伙宰了，青史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