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嗓音自留声机的花蕊中传出,娇媚艳丽,仿佛冬日绽放的一朵桃花,听得苏云有些晃神。
说起来,他已经许久没来烟花楼了
前些天二档头在接收新血时连同手下三十个弟兄一起死亡,矛头疑指青帮的那个年轻堂主
苏云事后负责调查,用尽手段,最终却没有抓到那个楚疯子的丝毫马脚。
会长虽然没有责怪他这个元老,可苏云清楚,三十个核心会员的突然死亡,不是小事
这或许意味着“开战”
说是袍哥也好,混混也罢,浦海的帮会之间从来没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太平,这些年黄门会与青帮更是“做”了何止一两次
但这次与过去不同
如果对手是青帮这个老对手,黄门会自然不会畏惧
可问题是,当日从渔民到乞丐再至没什么身价的野姑娘,均是众口一词:
青帮的人马经过陆家坳时,野渡滩的枪声便已平息
那情况便有些不对了
“不是青帮,那,会是谁?”
苏云无法回答会长的这个疑问,也因此,黄门会这几日从上到下其实都是一副谨慎乃至小心翼翼的态度
敌人不明,却仿佛山雨欲来风满楼
苏云亦然,其实如果不是有眼下这顶要紧的事,他也并不想离开总坛。
毕竟那日野渡滩头,那十一个兄弟脖颈上的创口,是那般触目惊心!
可这次的,毕竟是大生意
回忆着野渡滩的惨状,苏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抽出了两根雪茄,仔细剪裁,顺手递给对面的客人一支
“多谢了,不过还是先谈正事吧——不知道这次又是怎样的珍品”
对方拒绝了苏云的好意,但苏云并未动怒,因为这是他习惯的客套,对方也是惯例的婉拒,没什么好生气的。
“先秦的古物……”
苏云浅吸一口小弟点燃的雪茄,心中的惊怒压下少许,吐了一口烟圈后,他将面前的皮箱转向客人,继续道:
“您看看吧”
对方闻言,郑重其事的戴上了手套
“喀嗒”
锁扣开启,光华潋滟如泉,泼洒在那张死板的脸上
“这……这是!”
客人的惊讶溢于言表,卖方的苏云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又吐出一口烟雾,心中暗暗鄙夷:
“这些倭奴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稍微一点儿东西就把他们给吓成这样。”
笑着摇了摇头,苏云道:
“怎么样,一先生觉得如何?”
“这个……”买家脸上现出为难的神色,他合上皮箱,看了苏云几眼,最终吩咐道:“请他回来”
眼看着对方的小弟离开雅间,苏云却没太多反应,不是他失了老江湖的谨慎,而是交易这么多回,他早看出来了:
眼前这位一先生不过是个傀儡,真正的买主,是眼下去寻的那位。
可怜对方装了这么多次随从,却没有哪次是安安分分呆在“主人”身边的,若是进了梨园,这戏岂一个“糟”字了得。
“失礼,还请您多多包容”
“无妨”苏云笑着点了点头,心里想着的则是
“大概自己这根雪茄吐完云雾,对方才能穿戴整齐的回……”
咚咚咚!
“这么快?”苏云的惊讶脱口而出,接着看见的却是“一先生”同样惊讶的眼神
苏云眸光闪了闪,脱口而出的却是道歉“啊哈哈,见谅——敏之,去看看。”
说话时,打了个手势,于是身后的众多门人悄悄手按斧柄,名叫敏之的那位抢在买主之前快步走到门前,微微侧身,用左手打开了房门——
“呲”
……
“让黎小师傅一个人去,成吗?”
烟花楼大堂,身材有些瘦小的随从一边帮楚天剥着花生,一边看向二楼廊口。
楚天盯着大堂中央的娼伶妙舞,颇不斯文地抓起一把花生,边嚼着,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要是你,会怎么办?”
“……”花生壳的碎裂声停了一会儿,再次响起时,随从说道:“起码我不会一个人去。”
楚天不知可否的笑笑,摇了摇头
“你我这些年来步步为营,不知借了多少人的势,才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可是他不同……”
尽管摇着头,但眼镜下目光不移。
此时台上一曲作罢,五个舞娘只余其一,那唯一一人使了个精巧的戏法,身上的红装化为鹅黄水袖。
就着舞曲开始的鼓点,水袖浮动烛火潮波,楚天鼓了鼓掌,看着那曼妙的舞姿,口中喃喃:
“那本就是个孤身的疯子”
……
九个人
黎澈站在洞开的房门前,扫视了一下屋内……
袍哥打扮是方才刚见过的样式,五人身着绣有麒麟觉得纹的黄色短衫,黑色的腰带上别着斧头
领头的样貌不差:
身材魁梧,面庞方正,横眉立目——是个天生怒相的中年人,服饰是不同于他人的织锦长袍,纹样相似,只是丝线明显更细些
加上口中含着云雾,有了点儿气吞山河的架势
黎澈先是感慨对方打扮确实不愧“黄门会”之名,紧接着便是想着要是有人来袭,杀手有没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认不出领头的是谁。
目光转向剩下三个人,
白袜木屐,腰带长刀,羽织齐板,再加上那特色鲜明的月轮头……
“黄门会的挑帘子——苏云,经常与东瀛人交易古董……”
黎澈回忆起刚刚从楚天那得到的情报,点了点头
跨过门槛,走进房中
顺手抖了抖手里的长刀
“噗通”
几滴鲜血落地的瞬间,门边的那具躯体随之栽倒
极为鲜艳的红自颈项漫出,沾染地板,那张年轻面孔呈现出的神情却不见恐惧,夹杂着警惕与疑惑,像是没来得及意识到自己的死亡。
“敏之”的死亡极为干脆利落:
门开时,两人对视,
青年面上透露出警惕,少年则是面无表情
然后前者想说话,后者挥了刀
雁翎刀尖翘,撕开布帛,撬开皮肉
呲~
鲜血淋漓
这名黄门会的金牌打手便这样不自觉的死去。
……
“敢问——”
漫长的一个呼吸后,苏云制止了手下人欲图攻击的动作,他拼命抑制住自己的暴怒,向那名闲庭信步地走近皮箱的“刺杀者”问道:
“我们黄门会可曾得罪过阁下?!”
一句话,已是示弱
身后弟兄们的目光利得像刀子,但苏云没办法,这处房间不大,
“他没杀过人?”黎澈手指敲了敲皮箱,头也懒得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