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江关卡。
关卡前,一艘普通的客船上。
一位50岁左右的老人端坐在客舱内,年近古稀,精神面貌却是矍铄。
他翻阅着一本书籍,眼神炯炯。
直到客船被例行检查拦下,外面有些吵嚷,他才放下书籍。
那封面上,写的便是《三国演义》四个大字。
于氏书坊已正式发行半月有余。
老者眼神示意身边随侍的老仆。
他端起一杯茶,细细品味了一口。
而书中的战场,依旧在他脑海中翻腾。
老仆掀开帘去,船家正在跟官差交涉。
“尔等勿要聒噪。”
客船是临时雇用,船主并不知道这主仆二人的来历。
官差每日见人无数,此刻见这人气势,也不敢拿大,抱拳道:
“敢问您老人家是?”
“我只是主人家的老仆,主家在内休息,你们要打扰么?”
说着,出示手中的金腰牌。
历城侯三字,赫然其上。
官差连道不敢,更不敢提查验金牌,惶惶退去。
船只顺利放行。
船家更是恍若梦中,原来这一路载的竟是侯爵。
盛庸二人在码头下船,船家坚决不肯收钱。
船只缓缓行去数十步,却见盛庸从腰间解下几锭散碎银两。
嗖嗖嗖几声,张手挥去。
银两镶入船家挥动的船桨中,入木几分。
“哈哈哈。”盛庸抚须而去。
于府。
在门子得到一张名贴之后,瞪大眼珠,飞也似交给家主。
于仁正在焚香祭拜。
这是他人生的功课,日日焚香祭拜文公,从未有歇。
接过名帖,历城侯盛庸来于府拜见的字样,更是让他心脏猛跳一拍。
他脚步匆匆的赶至门前。
“不知历城侯大驾光临,未及多迎,还望海涵。”
彼时主仆二人刚下马车,盛庸目中神光奕奕的打量于府:
“老夫冒昧前来,于家主不要见怪才是。”
“此次前来,是想见见贵府的于泰公子。”
事实上,连老仆都不知道他来钱塘县做什么。
几十年来,以为早已忘却的身影,频频入梦:
——16岁领兵的天才将领,卫国公,邓愈。
盛庸自从军起,一直在邓公帐下,那段经历,令他一生受益匪浅。
朱棣登基起,他就感受到一股莫大的压迫感,扼住他的喉咙。
朝堂的涌动中,他在备受攻讦之下,辞官而去。
但是那股朝堂针锋相对的压力,却越来越凝重。
朝堂有很多人的意志。
他很清楚。
而朝堂之上,只有一个人的意志。
掌握丛林法则的猎人,已经将猎物丢进了锅灶里,文火,慢熬。
盛庸唯一的不甘,就在传人上。
盛庸出身兵伍,出人头地也只在这几年,还是重挫朱棣,建文帝破格提拔的。
一生没遇到心仪的传人。
无疑这段经历,也成为了他的催命符。
在他万念俱灰,搭上白绫,一心求死之下,只想所学并无传人。
不甘、不甘。
书柜里一本《三国演义》,却是凭空跌落在地。
在他捡起翻阅后,又听老仆告诉他:
“据说是一个5岁小童所写。”
神童、天才、三国无数名将跃然纸上。
所有线索连成一点。
盛庸若有所悟:莫不是上天注定给我的传人?
这才有了钱塘江一行。
盛庸听得于仁说,于泰正在前院,便让其带路。
“我自去看看。”
几人在前院站定。
只见前院的空地之上,竖起了一些奇奇怪怪的铜罐、铜管,火灶,组合成了一个整体的怪异物体。
于泰、刘伯、刘强都在忙活。
于泰擦了擦汗,将铜罐密封好:“这样应该就行了。加上我们改良后的酒曲,一市斤米约莫可以酿出一市斤烈酒。”
“最佳的发酵时间是三个月,到期后再按照我教的法子蒸馏,烈酒就会顺着前端的铜管出来。”
“这烈酒比市面上更烈数倍,醉仙楼引去的客人,自然会复回于氏酒楼。”
于泰拍了拍手,鼓捣一周了,才做出这么个蒸馏酿酒的器皿。
有了《三国演义》、白糖、烈酒,于家后续的财源,自然不用他再操心了。
接下来的一年日子,自然是享受他不多的大明人生。
只是蜉蝣朝生夕死,其悲哀感正在于此。
“小玉,弹一曲宿敌。”
于泰身子一软,惫懒的躺在特别打造的躺椅上。
小玉本不愿意离开酒楼的,堂堂天音门传人,入世体验生活而已。
更别提,弹唱这些很怪异的曲。
“可是,他给的太多了。”小玉满脸泪水。
小玉拨弹几下,轻启唇音。
“灵柩长埋深谷底”
“没有永远的秘密”
“染指江湖皆悲剧”
“无人逃的过宿命~”
于泰很喜欢小玉的嗓音,加上《三国演义》发售,于氏产业也硬塞了笔天价润笔费给到公子。
直接签了一年的打包契约:包括但不限于,包吃包住,水电全免。
“停停停。”于仁连忙阻止。
“泰儿,快来拜见,这位是历城侯。”
于泰倏的从躺椅上弹起。
“您是,历城侯盛庸大人?”
“拜见侯爵老大人。”
他作揖拜见。
“你听说过老夫吗?”
盛庸上下打量,别的看不出,这小子眉眼间,却有股独特的英气,是个行伍间的人才。
再加上种种心理暗示,他是越看越顺眼。
“自然听说过,而且,而且不日间,怕是有大祸临头,老大人万分留意。”
朱元璋没有把武将杀绝,留下几个名将给子孙守江山,盛庸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其命途多舛,他看到过记载,就在今年,盛庸自杀身亡。
因何自杀,受到何种的逼迫,却没有相关记载。
这不该是那个,击溃燕军的名将的命运。
于泰心下不忍,也想提醒一下,多的,却是再不敢说了。
“泰儿!”于仁呵斥。他盯着盛庸,怕这位侯爷发难。
而盛庸在愕然后,反倒是平静的点点头。
“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惹上了泼天大祸。”
“无人逃的过宿命,不是么。”
这位半百的老人,蹲下身子,弯下铁脊,静静的看着于泰。
声线清细,仿佛在耳边言语。
“我这次来,只是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