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释手地摩挲着手里的金背钱,许老哥一副挖到宝贝的模样:“不仅如此!这种钱在市面上流通极少,可谓有价无市,我也是某次应征皇陵的徭役,从宫中前来赏赐的贵人那儿得过一次,这才认得。你们若不信尽可到我家中一观,至今为止先人牌位下仍旧供奉着五枚金背钱!”
周围的人一听,纷纷围上前来,有识货的人也认可这正是金背钱,有见及此,其他脚夫无不以羡慕的目光看着几人,觉得许老哥几人真是运气极好。
“老哥运气不错!”
“唉,只是不知道遇上了哪家的贵人。”许老哥叹息道,自己什么都没干却平白得了这些好钱,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这么几十个金背钱,便是如今这么差的年景,也足够买上一斗米回家了。
像他这种应役的人,按规矩举子是不用给钱的,但中土人往往讲究一个吉利,特别是会考这等人生大事,无论多少举子们都会给一点辛苦费讨个吉利,这也是许老哥几人咬着牙也得应了这次徭役的原因,确如里正所说的这不是什么沉重的杂役,若是不来就有些不知好歹了。
“怎么,老哥居然不知道那是谁?”一旁看热闹的兵丁开口道。
“莫非这位军爷知道?”许老哥连忙抱拳:“还请军爷不吝告知,这点钱军爷赏脸拿去吃茶。”
“别!”那兵丁连连挥手,见许老哥不解,他解释道:“若说的是其他人,军爷我就收了,可那是荣国府的小解元,这钱我不能要。”
“啊,那就是贾解元?!”许老哥失声,随后一拍脑袋:“也是,如此年纪的举人老爷,还能是谁!”
那兵丁道:“荣国府对咱们这些丘八可真不错,前些天元宵佳节金吾不禁,只要路过宁荣街的弟兄,都能从贾府那儿吃上一小碗元宵,不愧是先荣国的门庭!”
众人一听,都说实在难得。
听到众人附和,那兵丁也甚是开心,高声道:“咱们这些丘八别的也不懂,只能祝愿小解元金榜题名,荣国府公侯万代罢了。”
“军爷说的是!”许老哥望着贾兰离去的方向遥遥拱手行礼,心中默念:“祝贾解元金榜题名,公侯万代!”
……
此时,一旁停着的一辆马车上,盛明兰放下帘子坐了回去,吩咐道:“回去吧。”
小桃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闻言一个激灵,不解地问:“姑娘,我们老早地出来不就是为了见解元郎一面吗?怎的就这么走了?”
“错了。”明兰望着小桃,一脸的正色:“我们老早就出门不为别的,只为了给祖母买她喜欢吃的茶果子,你可晓得了?”
“哦……”小桃弱弱地应了一声,原本还想说什么的她瞧见明兰晦明不定的脸色,连忙低下头去。
马车颠簸而行,明兰端坐其中,双手揪着衣角,隔着帘子她又看了一眼贡院的方向,至此至终她都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小桃若有若无地听到一声轻微地叹息。
很多人在喧嚣声中登场,也有少数人在静默中退出。
……
走进贡院大门,贾兰轻车熟路地直奔供给所领取炭火、炭盆、蜡烛等物资,到了这个位置脚夫已经不许进入,许多举子只能满头大汗地提着这些沉重的物资一个地排着队等候驻场的金吾卫搜身。
在诺大的前院中,年纪轻轻的贾兰分外引人注目。
许多人略一打听便知道这就是贾兰,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没多久叠翠书院的举子三三两两的进来,见到贾兰后俱是眼前一亮,作揖行礼,贾兰也笑着拱手回礼。
见他小小年纪却如此谦和,其余外地举子对他的观感好了不少,有人还上前攀谈几句,贾兰也笑着一一回应。
忽然,一道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道身影映入贾兰眼里,引起他的好奇。
“兰哥儿,你看那个在偷偷打量着你的,看样子还是北狄人哩!”秦钟站在贾兰身边小声地提示道。
贾兰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我也注意到了,的确是北狄人。”
梁咏闻言顿时好奇地朝那人看去,那人见状连忙移开了目光。
“真是稀奇,只听说朝廷从朝鲜与安南取士,却没想到应考的举子里连北狄人都有。”
贾兰道:“兄长,这不奇怪,我大夏堂堂上国天朝,自有气度。”
仿照唐宋,大夏朝也有留学生的,譬如南辰、安南、琉球等国的学子可以凭该国路引直接来神京入读四方馆,此外朝鲜故国之民还有东北内服的蒙元北狄部落子弟,也可以来京进学,而且一视同仁,都可以参与朝廷的科举授予官职。不得不说,在这点上大夏朝确实恢复了几分上国的气度。
当年高皇帝白旄黄钺引军北伐,一举将北狄驱离中原,在辽东吸收了一批北狄人,其中不乏与建州有深仇大恨的扈伦四部族人,这些人加入大夏军后被整编成了东夷营,在对北狄的战斗中立下不少功勋,高皇帝特意颁下旨意让这些东夷营的后人入读官学,并免去
他们县试和府试,可以直接参加辽东都司举办的院试,获取生员的功名。
所以虽然北狄士子数量凤毛麟角,但在礼部试中却也不至于绝迹,国朝百年间北狄籍的举子也曾有过二三十人之多,甚至还有进士。
那人虽然身穿代表儒家士子的襕衫,可发型却是北方民族的髡发,也就是剃光头顶的头发,留胪后发用绳子系好,和后世的金钱鼠尾并不一样,这人后脑勺处留着两撮头发,是典型草原民族的发型,却又并非专属于狄族,事实上自唐代开始,北边民族的发型大抵如此。
金钱鼠尾只是披上了“剃发易服”的外衣,所谓的“新朝之雅政”,只有畸形、残酷、野蛮、丑陋和邪恶。
此时除了贾兰三人以外,其他的举子都发现了考场间这个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士子,纷纷投来打量的目光,见自己遭到周围人的围观,那北狄举子顿时有些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哼,蛮夷就是蛮夷,连头发都还是蛮夷的头发。”一名士子手里摇着一把折扇,颐指气使地对身后的人嘟嚷道。
话音刚落,马上有人附和:“清澄兄说的极对!”
还有人道:“清澄兄又何必与这等蛮夷置气?不过是取巧得到的举人身份,到了会试面对我等中土举子,还不得轻易就败下阵来?”
“说的太对了,清澄兄此次定能金榜题名!”
三五士子围在此人身边,不停地恭维着,旁边有的人想要出言反驳,却被同伴一把拦住在其耳边如此如此,显然这群人来头不小。
贾兰冷冷地站在一旁,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他已经认出了那如天之骄子般被围在正中的人正是贾兰乡试时碰见过的曹润冧,他是姑苏织造曹家出身。
这织造曹家,贾兰已经搞清楚了,乍一听以为是原书曹公的家族,可南下时详细打听过后贾兰才知道曹润冧的曹家乃是南省世家,跟辽东出身的曹公家族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曹润冧祖上乃是元从高皇帝的徽商,因这份功劳才被委以织造一职。
想到这里,贾兰神色微动,目光不由转向那名北狄举子,但见他眼里闪过一丝怒意,但还是强忍着按捺着垂下了头。
“怎么,不服?”
曹润冧察言观色,立刻出言继续相激。
那人却不回应,只是后退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