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田献铢得知韩坤范没有杀掉寿王之时,他就知道这韩坤范靠不住了。
只是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抱有那么一丝丝希望。
毕竟,这次行动是他精心策划一年多的结果。
如果韩坤范肯尽死力,绝对万无一失。
可问题偏偏就出在这个姓韩的身上。
他昨晚一夜没睡。
他在等,等韩坤范派人来向他汇报结果。
虽然寿王府那场战斗的结果,他早已知晓。
但他想,只要韩坤范派人来了,那就说明他的心至少还有一部分属于田党。
如果是那样,一切还有周旋的余地。
可是,现实让他失望了。
韩坤范那边没有任何音讯。
更加让他不安的是,韩坤范居然去了左军中尉府,而且还去了两次。
他果断丢掉了幻想,下了一个命令。
这个命令有点缺德。
但他不得不如此。
因为这一次,他压上的赌注是田党的命运,他输不起。
韩坤范要是在杨复恭面前竹筒倒豆子,有什么说什么,那田党将万劫不复。
必须封住他的嘴,哪怕他已经投靠杨复恭。
可是韩坤范毕竟是京畿制置使,不论是抓捕还是暗杀,都是很困难的事情。
怎么办呢?
幸好,田献铢早有预案。
他的预案就是他下达的那个命令,也就是绑架韩坤范的老母。
要说绑架一个京畿制置使的母亲,其实也相当困难。
但这事能轻松办成,有两方面的原因。
一是田献铢处心积虑,早就留着这一手。
二是韩坤范自己的问题。
韩坤范少年时期不学好,吃啥啥不够,干啥啥不成。
更糟糕的是,还染上了一身恶习,赌博,逛窑子,样样在行。
但这些都是烧钱不眨眼的地方,他一个穷光蛋,哪来的钱。
于是就借。
说借是好听的,其实就是白拿,他根本就没钱还,也压根就没想要还。
一来二去,亲戚朋友们都得罪光了,谁也不肯借给他。
咋办呢?
他想到了一个损招。
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他挥刀自宫,当了太监。
在宫廷里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出头的。
他从掖庭局的小杂役干起,凭借脸皮厚,会来事,竟然一步步爬到京畿制置使的高位。
对韩坤范这样的人来说,有了权,就等于有了钱。
那些陈年旧账自然就不在话下。
再说了,人一听他做了那么大的官,哪个还敢上门要账。
所以这些年,他的日子过得不错。
要说有什么烦恼,也不过就是继续呆在过气的田党里混日子,还是投靠如旭日东升一般朝气蓬勃的杨党。
其实,无论站哪边,只要别干出格的事,吃香的,喝辣的,都少不了他。
真正让他头疼的是,韩老太太不认他这个儿子。
啥原因?
还不是当年动刀时,没跟她老人家禀告一声嘛。
韩老太太很传统,一直想抱个孙子。
但韩坤范该割的都割了,哪来的孙子?
老太太那个恨啊,恨急了,那个骂啊,多难听的,都能骂出来。
韩坤范虽然混蛋,却不敢和老娘对着干。
实在受不了,怎么办呢?
他借鉴其它宦官的经验,收了个干儿子,就是那个韩光业。
这小伙子长的也不错,虎头虎脑的,挺招人疼。
老太太心中的愤怒稍稍平息了一些,但始终还有个疙瘩留在心底,怎么都解不开。
这疙瘩表现出来的症状就是她死活不愿意和韩坤范住一块。
韩坤范住在东城的来庭坊,老太太偏住在西城的辅兴坊。
韩坤范为了让老太太搬过来和他一起住,没少动脑筋,但全都以失败告终。
这倒不是韩坤范有多少感天动地的孝心,而是他必须这么干。
在大唐的官场上,官员们在孝敬父母这事上攀比的越来越厉害,韩坤范就因为不和老母亲住在一块,没少被同僚们暗中耻笑,甚至是毁谤。
这事说小就小,说大就大。
不犯错的时候,一切都好,要是哪天犯了错误,政敌们铁定会拿这事来攻击他不如反哺的乌鸦。
到时候,他就是长一百张嘴,也只能打碎牙活血往肚里吞,没法辩驳。
可以这么说,韩老太太的不配合,是政敌们攻击韩坤范的最好素材。
这个上佳素材,现在就被田献铢利用上了。
他不是心血来潮现在才派人去绑架韩老太太的。
早在刺杀寿王计划启动之时,他就秘密派人到辅兴坊韩老太太住宅的附近转悠了。
俗话说,有备无患。
当田献铢怀疑韩坤范很可能已经叛变时,韩老太太作为人质,立刻就被派上了用场。
他准备再次给韩坤范写信。
这封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五个字:不要乱说话。
如果韩坤范斗胆不听劝告,那就灭了丫的。
当然了,如果他乖乖听话,还是不要动刀子的好。
毕竟,现在的韩坤范,背后有杨复恭的影子,这杨军容实在不是一根好啃的骨头。
不到万不得已,田献铢实在是不想和他硬碰硬。
不过,要是真到了生死一线的时刻,那也顾不了许多了。
其实,在刺杀寿王的行动失败后,田献铢就知道,长安必有一场血雨腥风的较量。
这场较量,表面上是吉王和寿王之争,实则是田党和杨党之争。
田献铢听从田令孜的指挥,先发制人,可惜功亏一篑。
从目前的形势看来,虽然皇帝依然偏向田党,但较杨党来说,已经明显地处于下风。
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兵权,京畿制置使韩坤范是先前被寄予厚望的人,但随着韩坤范的两面三刀,田党手中最后一点可供动用的部队也没有了。
单凭皇城使田洪庆手中的那点人马,实在是杯水车薪,还不够杨复恭塞牙缝。
因此,田献铢觉得,这次和杨党的较量,必须拿捏好分寸。
说白了,就是四个字:斗而不破。
破了,就到了拼底线的时候了。
拼底线就是拼命啊,他田献铢拿什么和人家杨军容拼?
自从田令孜权倾天下以来,他和杨党斗争了十几年,从来也没像今天这么被动过。
关键时刻硬不起来,真是让人头疼。
田献铢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势单力孤的感觉。
他的斗志仍在,但脑海中却总有力不从心这四个字在飘来飘去。
他的心很乱。
他的预感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