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昔突然晃亮火折子,在提扶面前一扫,惊道:“你不是浣衣局的下等宫婢!你是归嬉的新婚夫人!本公子一见你便觉得你的形神眼熟很得,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宫婢如何有这等才思敏捷?只从我二人的谈话间便猜出来他是罗回公子,竟然还能凭借短短几句话,便将我二人轻易的离间!王嫂当真好口才!”
提扶见身份被拆穿,也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了,遂站起身子,从容淡定地道:“事已至此,不如我们三个人好好的商定一下,接下来该何去何从。我以为,二公子和罗回公子必不至于将我当作下等宫婢,草草处置了罢?”
仲昔在这一瞬间有些后悔,不该揭穿提扶的身份,这一下提扶变成了烫手的山芋,握在手里烫得慌,扔出去还害怕给旁人得了去。可是,若是不揭穿她,直截了当处死了她,还是不成,堂堂一位储君的正室夫人莫名其妙地死在宫里,无论如何都要给楚令尹府和朝堂大臣们一个交代的,到时恐怕东窗事发,更加难以收拾。
仲昔和罗回都有些慌神,一时间想不出来该怎么对付归嬉的这位正室夫人。
提扶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幽幽地道:“其实,事情简单得很。二公子与罗回公子不必担心,我以项上人头发誓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听到。还有,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告诉二位我深夜来些的目的。正好,我们三人彼此都有短处捏在对方手里,各有顾忌。想来大家都是聪明人,任谁也不会先投鼠忌器,打破这个平衡的。”
仲昔与罗回互望一眼,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提扶的提议。
提扶见二人态度有所缓和,道:“我深夜出了明曦宫只是想到乾坤宫打探一下,我的一个随嫁近侍被王上的小臣带到了乾坤宫,不知现下安危如何。仅此而已。不想在此处偶遇二位公子。”
仲昔闻言便信了几分。他有一大半的心思都花在了盯紧归嬉的动作上面。倒是嗅到了一点点的非比寻常的气味,关于归嬉这个新婚夫人险些为了一个楚府的包衣奴才去寻死之事。此事令归嬉几乎抓狂。如今看来,此事的确并非空穴来风,应该是确有其事的。
仲昔心中惦量,一个储君的正室夫人为了一个奴才的生死深夜出宫,传出去确实罪不可恕,手中捏了提扶这个把柄,倒也不怕她会反咬一口。况且,如她所说,她若偷听到了自己与罗回的谈话,必不会欺身反进,撞到自己与罗回面前,应该是为躲避巡夜而在此巧遇的。
既然提扶身份尊贵,无法做到干净俐落的灭口,为不使自己的计划节外生枝,也只好冒险与提扶达成共识了。
罗回借着微弱的月光,眯起了眼睛,紧紧的盯了提扶好一阵子。心道息国那个长公子归嬉倒是恁地好福气,娶了这么个美若天仙,偏又冰雪聪明的夫人。
方才,明明她已经死到临头,却被她廖廖几句话,便让自己与仲昔之间的合作生了嫌隙与猜忌。既要彼此依附,又害怕被釜底抽薪。
罗回禁不住又瞟了两眼提扶,只见她淡然的站在那儿,虽然身着宫婢的装束,却难掩气度高华,没有一丝的慌乱和害怕。月光如水倾洒在她秀美的脸庞之上,眸光流转间,令人心动不已。
他忽然觉得这么个娇俏佳人,我见犹怜的模样,若是当真杀了,可惜得很。想想他还真是下不去手。
仲昔也是怔愣着看了提扶片刻,忽然淡淡一笑。
他恍然大悟,这几日归嬉行为荒诞不经,竟然无视宫规,在一个人微位卑的侍妾处流连忘返。与他往日里对归嬉的了解极为不符。归嬉并不是一个纵欲而不能自持之人,相反,他老成持重,想挑他的错处是极为不易的。
他一直想不通归嬉这是出的什么幺蛾子,是不是另有后招?直到她今夜见到归嬉的这位正室夫人,他便有些明白了。归嬉弄了这么一出,竟然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在吃飞醋罢了。他心中不由好笑,难得归嬉也有被气得抓狂,不知所为的时候。他童心忽起,想着日后若是有机会,利用面前这个女子,能否让归嬉做出更疯狂的事儿来?到时,可要好好的戏耍归嬉一番,以报双腿折断这一箭之仇。
只是,仲昔却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日后他这个有些荒唐,近似顽童的报复手段,几乎摧毁了整个大息国。
仲昔玩味地瞧着提扶,忽然道:“王嫂,不如本公子帮王嫂一个小忙如何?王嫂且回明曦宫去稍候,本公子差人去打探你那个随嫁近侍的消息,如何?探得消息,本公子自会派人将消息传递到明曦宫去。王嫂且稍安勿躁。”
提扶冲着二人分别福了一福。点头应是。她知道仲昔不过是想核实一下她所说是否属实而已。不过,经此一事,她知道自己关心则乱,确实是莽撞了。乾坤宫是不能再去的了,不如再派宫婢去联系杨浦元,才是上策。她才不相信仲昔的消息,鬼知道他打的什么坏主意。
提扶回到明曦宫,掀开被子,只见侍婢锦西面朝里,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浑身香汗淋漓,把锦床上的被褥都浸得湿透了。
提扶拍了拍锦西的肩头,锦西仍旧一动不动的。提扶只好凑到她耳边道:“好了,锦西。不用装睡了,我回来了。”
锦西一听,一骨碌从床上翻身坐起,猛拍胸脯,吓得眼前金星直冒。喘着气道:“小姐,您可回来了,您若再不回来,奴婢非要吓死不可。刚刚奴婢还以为是长公子来了,吓得奴婢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哎哟,我的亲娘哎!可吓死奴婢了。”
提扶拿过丝绸面巾递给锦西,叫她快些将汗水擦干了。然后,到明曦宫外去等候一会儿,若是还不见杨浦元来报信,便再到乾坤宫去催一下他。